这几日,他们吃住都在大理寺,已经许久没回过家了。
起初,方辰、段子真等人日日抱怨:“圣上是为了历练咱们?我看是瞧着咱们俸禄低,用着方便吧!”
后来是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每日就围着案子、卷宗、犯人打转。瞧着进来的都是自己从前叫叔叔、伯伯的人,这帮孩子心里还是满感慨的。
“人证物证俱在,千真万确抵赖不得。”段子真有气无力的说道,他已经有两个月眉睡上一个好觉了,“最荒唐的不是她出去与人私通,而是这一切居然是她亲爹暗中促成的。呵!那丫头可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遇到这么个爹。难不成是瞧着你二舅舅有个女儿进了宫做了贵妃,他也想要个给人做妃的女儿?”
说着,他朝榻上一趟,随意拿起一本卷宗往脸上一盖,闷闷的说道:“你外祖家,怕是就到这儿咯……”
林琅玉没答话,握着贤枢的手力道不由的又大了几分。
是啊,差不多就到这儿了。下一步是什么?落罪、抄家、流放……雪下得够大了。
贾政回来后,圣上只斥了他几句家风不言便让他回来了,并为有什么怪罪。
贾家人战战兢兢等了数日,依旧不见动静儿,以为一切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了,于是开始准备过年的事宜。
谁料,腊月二十七这日宫中传来噩耗——贤贵妃薨了。
第八十七章
夜, 无月无星。长安城中只剩不知名的阁中、楼上的一两点灯火在雪中寂寂的照着。
敬承街,雪被人踩得吱呀作响,偶有两声野猫的叫唤, 听得人毛骨悚然。
只见,一个裹着斗篷看不清容貌的妇人,牵着个孩子, 提着一盏小灯, 扣响了李中守府的西角门。
“咚咚咚!”
“咚咚咚!”
“谁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明儿再来不成吗?”守夜之人不耐烦的声音隔着门板儿传出来。
那妇人见四顾无人, 于是开口道:“快开门,是我!”
守夜之人似乎愣了一愣, 连忙开了们, 就着熹微的烛光看清了女子的样貌后大惊:“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说着,他赶紧将女子往府里迎,又连忙将门关严实了, 拉着一旁一同守夜的伙计说:“快!快去通知老爷太太, 咱们姑娘回来了!”
妇人牵着孩子下意识的朝府内自己曾经的院子方向走, 没走两步脚下一顿,又换了方向, 朝着自己父母的院内去了。
听闻自己姑娘回来了, 李中守夫妇连忙披好了衣裳, 又是叫人抬着小轿去接, 又是命人熬姜汤一切。
忙活完了, 李中守才回过神来, 问道:“姑娘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带着兰哥儿回来的?”
伺候的丫头答道:“是带着兰哥儿一块儿回来的。”
李中守穿衣的手一顿,接着颓然的垂下, 接着长叹了口气蹙眉道:“这时候,她带着兰哥儿回来做什么呀!”
一旁的妇人散着头发,拿着帕子淌眼抹泪责怪道:“如今那府上是怎么个形式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姑娘不回来,难不成等人让人发卖了去?!”
李中守坐在窗前,板着一张脸没吭声。
他夫人继续责怪道:“早该回来的!只是想着有个兰哥儿在那头放心不下。咱们姑娘自幼娇生惯养的,谁知道嫁出去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如今又遇上这么大的难……我可怜的姑娘……”
“姑娘来了!”
就在李中守妇人哭着埋怨之时,院内人报信儿道。
李中守立马起身:“快!快将姜汤端上来!”
紧接着,就见房门上挂着的猩红毡帘被掀开,一个裹着斗篷的妇人牵着孩子进了屋。
一进屋,她取下了斗篷,是一张清秀静默的脸,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贾府二房嫡长子的遗孀——李纨。
此时,她泪汪汪的看着面前李中守夫妇,哽咽的唤了一声:“爹、娘——”
接着扑进了二人怀里嚎啕大哭。
看着自己母亲哭,贾兰儿估计是被吓到了,也跟着一块儿哭,一家四口、祖孙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纨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又这么哭过了,记得她丈夫去世时,她跪在灵前,抱这不到六个月的兰哥儿,只是静静的流泪。
在那府上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多年,婆婆的刻薄、小姑子们的轻视、老太太的冷漠,下人们的不屑……再多的委屈,她都朝着肚子里咽。
她娘说过,每个女子一辈子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她还有儿子、还有兰哥儿,还有盼头。
她原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了。
那府上虽说千般万般的不好,好歹也算的上棵可这风避阳的大树。她就这样熬着,熬到兰哥儿长大,像林家那两个小子一样有出息了,她也算是熬出头了。
谁能料到,这棵树会在中途突然被种树人连根拔起?
几人哭了一会儿,被身边儿的丫头们劝住了。
贾兰折腾了一夜,又哭了这么一会儿,此时已经是上眼皮赶下眼皮了。
李中守夫妇心疼外孙,忙让其喝了姜汤驱寒,命人带下去伺候着睡了。
看着年幼的儿子,李纨心里又是一酸,眼泪又跟着滚了下来。
见此,李夫人忙拉着她的手宽慰道:“别哭了,回来就好,回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