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冉和钟竞都想不通,那时候钟竞脚已经不能走了,因为工作调动来了A市,虞冉看得出来,钟竞最担心秦威航考A大是为了照顾他这个老师。那天他们三个一起吃饭,钟竞就问秦威航:“你怎么想的啊,为什么报法学院啊?”
秦威航说没有什么想法,他就是不想学金融。
“那你也没必要随便乱填啊。”
“怎么可能是随便乱填的呢,”秦威航吃着一块叉烧,无动于衷道,“如果我能上得了生科院和计科院,我也想填啊。我分数不够而已。”
一句“分数不够”,说得可云淡风轻了,生科院和计科院秦威航也不可能喜欢,只不过排名在法学院之前罢了。钟竞叹了口气:“秦威航你是要气死你爸吗?”
秦威航筷子顿了顿,低垂的眼眸冷淡了几分,说:“他要是对我有点数,也不至于这么天真,以为我考得上A大金融学院。”
这么自暴自弃的话,偏叫他说出了一股冷酷无情的劲。
那时他想,秦威航是真的冷酷啊,太过爱憎分明的一个人,还好他和钟竞是被秦威航爱着的。
所以秦威航怎么可能人缘好呢?他和他爸是仇人,和他们这两个忘年友说话也气死个人,好在这孩子生得高大俊美,要是个干瘪豆芽菜,都不知道被人痛扁好多回了吧。
没想到秦威航在A大居然交到了朋友,还是三个,都能凑一桌打麻将了,着实令虞冉意外,而且居然还要来看他攀岩。秦威航他还不知道了,他几时喜欢外行来看他攀岩啊?他越琢磨心里越泛出些道道儿,猜想或许事实是这样的:
酷弟弟秦威航考入A大,终得情窦初开,对某个女生动了心,女孩子要来看他攀岩,还要带闺蜜好友一起,秦威航心里不乐意,但爱屋及乌,迫不得已应允了。
呵呵呵,要是想得不错,隔天他就能见到那三个妹子了,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妹子能撩得动秦威航这号花岗岩雕塑!
秦威航侧头扫他一眼:“笑什么?”
“没什么,”虞冉收敛笑意,拍他肩膀,“我就是替你高兴啊!”
秦威航很少见虞冉这么笑,委实有些恶心,拿掉了虞冉拍他肩上的手,说:“没事就走吧。”
虞冉还想逗逗他,但心想还是留待后天再逗吧,起身的时候又问秦威航:“要不要我准备点晕车药什么的?”
秦威航茫然地皱眉看着他。
“你懂的嘛,要开一个多小时呢,而且山路路况也不好……”
秦威航心想不至于吧,最后还是说:“随便你吧。”
虞冉就把钥匙留给了秦威航,临走的时候见秦威航又是完全不要护具只擦了点镁粉就走到十米高的攀岩墙前,忍不住提醒:“你就老老实实练个抱石不行吗?”
都谈恋爱了怎么不懂得为未来女友的终身性……幸福着想!……呸我在想什么我他妈真的为老不尊!!
秦威航背对着他不在意地说了声:“这你就不要管了。”
虞冉看他一眨眼的工夫已经上到了五米,空旷的攀岩馆里只听见他做动态动作时身体与岩壁摩擦碰撞发出的响声,那声音是线性的,透着一股优雅的迅猛。虞冉知道秦威航有多热爱攀岩,他在岩壁上时仿佛是地球的宠儿,就是不会掉下去,除非他自己想。那具身体里有不输野兽的本能。
可是曾经钟竞也让他这样觉得。
他叹气道:“还是注意一点吧,别哪天我早上一开门发现你摔残在垫子上。”
一串dyno后秦威航停下深吸一口气,虞冉的话他没当一回事,下方的抱石垫是深蓝色的,他想起安宁曾问他,“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是一种,用身体去冲击世界的感觉,你以为会肝脑涂地,但最后地球温柔地拥抱了你,像又回到了母胎中。
不过那是深水攀岩,在陆地上这么干,无疑于作死吧。可是没办法,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迷恋上这样的感觉,尤其是每一次他都能安然登顶,又安然落地,每一次每一次,无往不胜,可能人就有点疯魔了。如果有一天没能做到了,也许就会像钟竞那样吧,唯一的不同是,没有人需要为他的不幸负责。
人造的白光很近地落在他肩膀上,那么短暂的工夫,他又到达最高处的屋檐了,接着用一个向上的dyno动作抓住了屋檐,这个动作做得很本能,双脚离开岩壁,一股巨大的引力将他往下拽去,他手指猛地发力,手臂的肌肉贲张起来,帮他对抗地心引力,将他的身体往上拉。
大意了,忘了再涂抹点镁粉,手上已经出汗了……
低头望去,不是万丈高空,只不过两层楼的高度。身体又自动放松了下来,就这么懒洋洋晃动在冰冷的白光下,慢慢的这股晃动停下来,他就松开一只手,只靠一只手臂抓握在屋檐,晃动感又来了一波,地心引力像魔鬼在拉扯他。
然而他就是不会掉下去。
除非我想。
恍惚中他又想起和钟竞最后一次一起攀岩,那年他十七岁,风和日丽的一天,钟竞带他去野外,找了座看起来不错的山峰,进行传统攀登。那天太阳很大,光线照射在花岗岩上很刺眼,钟竞给了他一副墨镜,还夸他戴起来很帅。那是他第一次戴墨镜攀登,他一辈子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