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金玉:“……”
总觉着,仿佛这话听着,有些奇怪。
院中,西风听着屋内争执,默然叹息,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忧心忡忡”四个大字。
唉,是个哑巴都不至于将好端端的天给聊成这样啊……
唉。
还不如是个哑巴呢。
屋内二人吵着吵着又都沉默下来。
许久,西风正要敲门,又听得干爹咳嗽一声,便继续安静地站在那。
沈无疾冷静下来,清清嗓子,道:“你就当咱家是头猪。”
洛金玉:“……”
沈无疾别别扭扭地拉过凳子,挨着洛金玉坐下。
洛金玉被他有意挨着,觉得别扭,下意识地往旁边挪挪。
沈无疾见他挪,便也跟着挪,非得挨着他。
洛金玉的脸又发起热来,想说“公公请自重”,却又碍于此时情境,担心令好容易缓和下来的氛围再度陷入僵局,左右为难起来。
沈无疾瞅着他局促的模样,又见他没再继续挪,心中又是疼又是爱,更是温柔,低声又道:“你和一头猪有什么好气的呢,气坏了身子。”
西风有些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觉得屋里那人不是自己英明神武的干爹!在说什么呢!
“……”洛金玉也被沈无疾这话给惊到了,无措地望着他,半晌才道,“公公为何总是妄自菲薄……”
沈无疾却并没这么觉着。
他自幼颠簸,辗转入了宫也被人欺辱,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宦奴而言,菲薄自个儿两句是比吃饭喝水更习以为常的事。当年他为了博得曹国忠的青睐,更是什么做小伏低的事儿都干过,哪还能成天硬着骨头做汉子呢。
于他而言,只要能达成目的,便可不拘于手段。
这样一想,沈无疾更觉自个儿与傲骨铮铮的洛金玉是一个在泥里,一个在云端。
可他心中自卑到了底,反而越发的邪火丛生,心一横,暗道,癞蛤|蟆就是爱吃天鹅肉,怎么了?
老子这辈子倒霉,投胎做了个癞蛤|蟆,还不许垂涎几口好的了?
这辈子,他还非得尝这一口天鹅肉不可,否则死都不瞑目。
“咱家不该菲薄吗?”沈无疾福至心灵,忽然叹了声气,蹙着眉头,自怨自艾,“咱家不是有意对你发火,只是,在你面前,咱家忍不住时时刻刻都自惭形秽罢了。”
洛金玉果然露出愧疚模样,急忙安慰道:“公公便不该如此。是公公教我不可沉溺往事,怎公公自己却……”
“咱家哪说得上一个‘教’字,不过是信口胡言。”沈无疾露出忧郁模样,伸手将那彩灯抱在怀中,幽幽叹息,精致的眉眼间满是恹恹之色,令人望之生怜,“何况,你那事,过了便是往事。可咱家,一辈子都是个阉人。”
洛金玉:“……”
这事儿,洛金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半晌才道,“古有太史公言,‘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
沈无疾打断他背书,道:“他们又没被阉。”
“……”洛金玉一顿,片刻,道,“太史公受过腐刑,仍著《史记》。”
沈无疾道:“我知道,可我又写不出这个来,我苦思苦学,写个东西,还被你当淫词艳曲。”
“……”洛金玉道,“又非人人皆要与太史公一般,公公虽文不成,可武……”
“咱家知道太史公的故事,他虽也阉了,到底也曾有过妻儿。”沈无疾叹气。
洛金玉:“……”
这人,怎么什么事都能说到情爱上来?
洛金玉以往与人谈天说地,说起古往今来,也曾议过太史公生平之事,可还是头一回听人说起这事儿。
这听起来,多少是有些粗鄙的。
沈无疾见他不说话,别有用心地又道:“金玉,咱家对你一片真心实意,你不妨便从了咱家,咱家定然对你千宠百爱,绝无二心,你要天上的月亮,咱家绝不给你拿星星充数……”
闻言,洛金玉顿时面红耳赤,起身道:“沈公公,自——”
“在你面前,咱家自重不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佳人又难得如此温柔可意的模样近在眼前,连身上那股子药香味儿都仿佛成了迷情香味,沈无疾是越说越心痒难耐,一时之间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跟着洛金玉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将他往怀里搂,浪荡道,“宝贝儿金玉,你就跟了咱家,咱家把心肝儿都给你,你就是咱家的心肝儿宝贝……”
洛金玉没料到他忽然如此,吓了一跳,急忙挣扎着躲避:“沈公公!自重!放开我!”
沈无疾抱都抱了,哪能放得了手,他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蹦了出来,浑身的血都往脑袋上涌,嘴里继续道:“好金玉,你就圆了咱家这个念想,今后你要什么,咱家给你什么,咱家为你报仇,欺你辱你之人,不论是君太尉,还是什么人,咱家都为你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