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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王裕的抢救,这锅粥总算还能吃,没糊。
    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心理暗示,谢奕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糊味,这让他动筷的动作有些迟疑。
    可这是王裕亲做的,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吃这人亲做的饭,堂堂王家郎君,洗作羹汤,多大的荣幸。
    不吃就亏了。
    他硬着头皮吃了一口,出乎意外,竟然能入口。
    然而,哪怕粥再好喝,没有下饭小菜搭配,那也是索然无味。
    何况这粥也仅仅勉强能吃而已。
    谢相委屈自己吃了几口之后,就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再吃下去,亏的可是自己,吃这东西哪里是在赚,而是在折磨自己啊。
    想通了这一茬,矜贵的谢相便干脆利落地放下了碗筷,坚决不吃了。
    于是,谢相就眼睁睁看着那碗饭被王裕拿去喂了院子里拴着的大黑狗。
    谢奕:“……”
    他气得差点儿脑门充血,当即拍案而起,怒指着王裕道:“你、你竟敢将我吃过饭东西拿去喂狗?!”还当着他的面儿!
    这样岂不是他跟那条蠢狗吃了同一碗饭?
    王裕十分淡定地看了他一眼。
    “谢郎君,淡定。”
    “当今陛下尚且倡导不要浪费粮食,我们作为他的子民,自然要以他的话和行为当作准则。”
    谢奕一噎。
    他看着王裕一脸的轻松写意的笑容,心恍然,这家伙可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王家郎了,这可是经历了一朝从云端跌入深渊,还能拍拍灰站起来的王裕。
    他变了。
    谢奕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想想自己如今可是名声在外的谢相,没必要跟这等小民计较。
    这样自我安慰了一阵后,他也就不气了。
    没多久,那些回家的孩子就又来了。
    王裕开了个小私塾,教这里的孩子读书写字,不求他们学什么大道理,不过是简单的开蒙,通晓事理。
    至于束脩,家里随便给点东西,差不多就行了。
    左右王裕自给自足,每年的花销并不多,他自己写点东西,卖点字画,就能供他花上许久。
    教这些孩子,更多还是闲得无聊吧。
    当然,也有他喜欢的原因。
    每每看着他们看向自己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他就很有成就感。
    若是谁家孩子有天分,或者主动想走仕途,他也会更认真更深入地教导。
    只是对外他却不许他们宣扬自己是他们的老师,不许他们承认曾经在他这里求过学。
    虽然他得了圣上赦免,可到底是反贼后裔,若是那些孩子顶着他的名头出仕,指不定要闹出多少名堂。
    他不想给人惹麻烦,也不想别人给他惹麻烦。
    谢奕看了他一天,看着他兴致勃勃地教这些在他看来幼稚且愚笨的孩子们读书,又看着他悠哉悠哉地去池塘钓鱼,在后院劈柴。
    若非他还长着那张脸,谢奕恐怕都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当年那个锦衣玉食养大的世家公子了。
    他早就料到王裕会有变化,却也没想过变化会这么大,且似乎还不错?
    看着他时不时露出满足和喜悦的笑容,谢奕没忍住问:“你就没有不甘心?”
    明明拥有无数才华,却只能在这一亩分地教几个小孩儿读书识字,明明也是芝兰玉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在各处发光发亮,自己只能在这里沉寂。
    若说从没有过不甘,那是假的。
    可有又如何?
    当他眼睁睁看着父亲郁结于心,郁郁而终时,他还在茫然。
    当他为了生活而不得不去谋生时,他尚有不甘。
    可当他看着有人为了吃的卖儿卖女,看着有人为了读书被打得半死,看着有人因为没银子只能跪在药铺外面苦苦求人施舍时,他竟觉得自己十分幸运了。
    他没有疾病,不愁吃喝,更读了许多书。
    他曾经过着别人想都想不到的生活,如今哪怕落魄,也比世上许多人强许多,甚至哪怕家犯了谋反这种大罪,陛下都未曾降罪于他,放过了他和父亲。
    他有什么资格去颓丧和茫然?
    自此,王裕彻底清醒过来,不再迷茫。
    葬了父亲后,他就在这个安静的地方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这么多年。
    原本以为自己会受不了,谁知如今却过得津津有味,倒是回忆起过去那二十年,总觉得像是一场遥远的美梦。
    梦醒,他不再是王家郎君,而仅仅是王裕。
    他每年给父亲和堂哥上香,总会感慨,若是有得选择,只怕堂哥也会想要过他如今的生活,而非是去争那什么位置。
    他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生活,自然要好好珍惜。
    谢奕沉默无言。
    他不可能像王裕一样。
    他这辈子,注定不成功便成仁。
    不过,他不想,未必别人不想。
    天色已晚,谢奕打算在王裕这里留宿一晚,王裕家里可没有空闲地方,只能委屈这位堂堂谢相与一普通小民同睡一榻。
    说实话,不习惯。
    非常不习惯。
    可放话要留宿的人是自己,谢奕总不能自打嘴巴。
    他看着王裕那捡漏的木床,看着那上面粗糙无比的床被,面色有些不太明显的难看。
    王裕又不傻,哪怕谢奕有心掩饰,可他也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对这环境的不满与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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