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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杉道:“这是华淑琪痛恨倚天哥哥辜负她,刺了五刀。不过,倚天哥哥被杀那会儿,她也自戕了五刀,算是还了。”
    “夫人现在要我看什么呢?”
    云杉指了指小碗一样伤口的上面。
    萧三郎第一次见玄蜂灵配,还在程倚天十三岁那会儿。后来,为了助他化解练月圆梦缺积下的余毒,程倚天也让他看过几回。这枚灵配很是奇特,认主之后,无论用什么方法,也不能从主人身上强行摘除。但是现在,这枚灵配不仅仅只佩戴在程倚天胸口。小碗大小的伤口上面,一块皮肉已经和这枚灵配合二为一。
    “三哥,听过起死人肉白骨的事情吗?”
    萧三郎点头:“我曾伤重几乎死去,当时藏剑山绝命谷的白乞谷主给我用过一枚玉喜珠。这种玉喜珠据说便是能够起死回生的宝物。但当时白谷主也说了,他就得了一颗,再无其他。”
    “那次从燕素素手上逃出来,唐见心设下的机关插中了倚天哥哥的心脏,当时我们都以为倚天哥哥死定了。然而,事实上他不仅没死,还上了武当,破了阴阳剑阵。”
    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去看融入程倚天皮肉的玄蜂灵配。
    好久,萧三郎才说:“夫人,玄蜂灵配是化毒的圣物。能起死回生,我真的从来没有听过。灵物不同于其他东西,公子过世,它不愿和公子分开,所以化入公子体内,这也有可能。”
    “天越来越热了,我连一块冰都没让刘洪易放,倚天哥哥的身体可有半分要腐烂的迹象?”
    萧三郎不好再说什么,恭恭敬敬拱手道:“夫人,我请求让我把公子带回颐山吧。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公子至今依然面目如生,往后一个月内,我都有方法保证这个结果不会改变。”
    “我不需要你额外对他做任何事。”
    “是!”萧三郎不敢违抗她的命令,“绿芜庄到底是别人家,颐山离尘居才是公子最熟悉的地方。公子在天有灵,必定也想回去那里。”
    云杉眼睛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又抹了两下流淌出来的眼泪,细心把程倚天敞开的衣裳又系好:“就照你说的办吧。”
    这件事情需要多准备几天。另外,按照程倚天生前的安排,他百年之后,逸城得归程嘉风所有。青箬名义上只是程倚天的妾,但是,程嘉风如今可算是逸城的主人,青箬是程嘉风的生母,云杉这会儿前去,可就尴尬了。
    好在有杜伯扬。
    杜伯扬对云杉说:“青箬是我派给服侍公子的,情分上,我也曾是她的主子。嘉风少爷还小,不懂事的。所以,夫人此去,不用顾忌太多。有我在,一切依然还以夫人为主。”
    “灵儿、越儿去了东海,这件事情,你也要周全好。”
    杜伯扬拱手:“是!”
    五日后,他们终于打点好一切,可以上路,一个消息被天眼的鹰带过来。
    刘洪易跪在地上,恳请:“郡主您一定得留下。”
    云杉匆匆看信,看完把信交给杜伯扬。杜伯扬看了一眼,不禁很是惊讶。
    “突然说起这个,你们都不敢相信吧?”云杉看着信在四杰手里分别过了一次,“北汗的札木查王子和倚天哥哥实际上就是一面之缘,信上所说札木查王子自称义兄被杀,这点要么是信使误传,要么,便是北汗想要兴兵的借口。”
    刘洪易还跪在地上,她也是左右为难:“但是,北汗兴兵确有其事。涵国公举荐燕王领兵北伐,皇上已经准奏。燕王是鹰王的胞弟,我有难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将灵儿、越儿送去蓬莱阁。现在燕王需要用人,涵国公不日便会遣信使,召我前去。于情于理,我都责无旁贷。”
    杜伯扬默不作声,殷十三嘴快:“夫人想多了,事发那会儿,你派人将小姐、少爷送去颐山,凭上官剑南和四大门派,也不至于立刻就将颐山给端了。”
    萧三郎明白云杉心里面的忌惮,急忙做和事佬:“十三,大当家,家国并举,国事为大。北汗兴兵,边关百姓必将受苦。双方将士兵戎相见,又有多少热血男儿即将马革裹尸、乱葬无定河边。燕王、太子之间的事情暂且不论,若夫人前去和谈成功,这是大功德。”
    殷十三一挥手:“我是粗人,不懂功德不功德。”
    杜伯扬也气愤难平:“夫人计较已定,我还能说什么呢?”对冷无常说;“我们启程。”
    冷无常直勾勾盯着云杉的目光冷冰冰的。
    云杉没得选,只能让刘洪易先起来,想要送四杰,被杜伯扬拒绝,只能远远跟着,一直到十里长亭,这才驻足,目送四杰护送灵柩离开。
    乾都。
    天和殿。
    圣元帝端坐龙椅之上,内监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燕王瀛烈志学之年,文武全才,性本刚毅,处事果决,深得朕心。着即册封龙威大将军,统领兵部,并加封征北大元帅,领兵二十万,平定秦玉关之乱。钦此!”
    太子龙瀛赫和齐王龙瀛襄退朝走在一起。
    灜赫闷不吭声,灜襄陪他出了朝和门,上了马,回到东宫。灜襄终于忍不住了,爆发道:“大哥,就这么将兵权让给那小子了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札木查领兵来犯,你要我也请命挂帅吗?”
    “有什么不可以?瀛烈那个臭小子才十五岁,说什么文武全才,谁不知道那只是空话!就算灜楚三十六人队都回来了,北汗兵面前,又能算什么?还不是靠廖青、高环山他们。你只要坐在中军帐,听他们汇报就行啦。”
    灜赫乜斜着他:“四弟,这话你说了有十几遍了。你是希望我去秦玉关,最好战死在那里,你就可以顺序继位了对不对?”
    灜襄一愣,马上“哈哈”笑起来:“这怎么可能。大哥,我和你多少年了,我对你的心,你还能不知道。”思忖片刻,很认真对灜赫说:“我查得很清楚,这回郁平昭有胆子让瀛烈去秦玉关,仗的不是廖青和高环山,而是一个女人!”
    “噢?”
    “札木查号称要为义兄报仇,这个义兄姓程,叫程倚天,一个月前在樊阳客死。程倚天有个妻子,复姓上官,双名云杉,郁平昭准备用这个女人,去和札木查和谈。”
    “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能担当这样的重任?而且,郁平昭能给她多大好处?”
    “好处不好处,我和你,都拼不过郁平昭啦。大哥,你还不知道,几年前,灜闻非要帮我们拿下武林的控制权,说以后补给暗卫,都将不是问题。他当时干得不错,甚至把灜楚那个家伙都给诓去连云山了。灜楚当年为了她生母不得已离开乾都,那一次竟然违背了誓言,悄悄回来,为的是谁,你知道吗?就是这个上官云杉!”
    灜襄这几年为着太子继位废了不少心思,该查的都查到了,这会儿全部说给灜赫听:“灜楚这个人,我虽然不喜欢、很不喜欢他,但是连我也不得不服,那才是文韬武略都胜人一筹的家伙。他的样貌,也是我们兄弟当中最出众的。流落到东洋,不仅没有变成野人,倒是把拐走他的那个人给灭了,还掌握了那里的城市,迟早也要在那里独霸一方。大哥你说,就这样,他竟然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不是一场大雨,他就要被灜闻算计死在连云山啦,这是不是很好笑?”
    灜赫哼了一声:“好笑个屁!那个上官云杉竟然和灜楚是这样的关系,瀛烈要让她出使北汗,她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所以啊,”灜襄眼神阴狠下来,“我马上就派人,杀了她!”
    陪云杉去前线的,是韩疏桐。
    知道此行关系重大,韩疏桐寸步不离云杉左右,就连吃饭、睡觉,也都要用五行术将周边环境全部伪装一遍。
    连夜行的动物都会在这迷障中失去方向!
    人,那是更加摸不着真正的门户在哪里。
    但是,仍然可以有不需要依靠视觉便可以找到目标的生物,譬如:仙人指。密密的丛林里,飞行着这种可以完全依靠气味辨别方向的小动物。它们分布在半空,犹如暗夜里的一片乌云。
    韩疏桐坐在房间里,听到外面“嗡嗡嗡”的声音,窗户又被冲撞得“啪啪”响,很是奇怪。她刚站起来,里屋传来一声:“且慢!”
    已经准备休息的云杉披散着头发出来:“这是莲花宫的仙人指,开门后,我们都会被蛰晕。”
    韩疏桐有些奇怪:“莲花宫不是已经散了吗?”
    “是啊。”云杉也很诧异,细细想来,她忍不住担忧起来,“难道是那事?”
    韩疏桐注视着她,她却不说了。等一夜醒来,韩疏桐进里屋,吃惊得发现云杉不见了。
    五行术施展开,外人固然进不来,除了她以外,里面的人也应该出不去才对。
    难道昨天的仙人指其实是云杉放出来的?
    目的就是麻痹她,放心认为云杉即便不愿、也不得不和自己一伙,而让她放松警惕?
    韩疏桐急忙收了五行术,出门寻找。
    等她急急忙忙从这里离开,屋子后面,凭借息影神功、始终可以避开韩疏桐视线的云杉方才转出。
    背对着韩疏桐,云杉也离开这里。
    昨天白天,跟着韩疏桐,云杉在一家饭店打尖时,曾有一个卖花的婆婆热情兜售篮子里的鲜花。云杉一时没抵得住诱惑,拿起一朵,但是突然生出警觉之心,又还回去。可是,那会儿,那个卖鲜花的婆婆就把仙人指喜欢的香料洒在她身上。
    之前肖静虹主动说出上官剑南的阴谋,云杉一度深信肖静虹真的幡然悔悟,可是,这才隔了多久,肖静虹又变节了?
    可肖静虹是过过不少高高在上日子的人,最基本的傲气真的会说没就没?
    即便她对上官剑南的执着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倚天哥哥的结局,也该让她看透那个男人的本质才对吧!
    玄门女侠燕素素宁可自尽,也不要再和上官剑楠有所瓜葛。
    曾经红极一时的莲花宫主——肖静虹,便只能那么卑微得有失品格?
    但是,如果不是肖静虹的作为,这仙人指从何而来呢?
    除了上官剑南,谁能从肖静虹那边取来仙人指?又有谁可以指使肖静虹的人,将吸引仙人指的花粉洒在她的身上?
    那么,上官剑南又想干什么?
    云杉一路向前,不久,答案就揭晓。
    八个黑衣人出现在路口,看见她,八个人各自拔出一把刀。刀光只闪了闪,便没有了痕迹。可是森冷的刀风倏忽扑面。云杉急忙后退,同时挥剑反击。霜月电光剑夹杂着一字散花剑,配以五分火候的紫阳功,“当当当”过了十几个回合,斜后方一道冷风突然削来,她下意识低头,“啪”一声,束发的金簪被打断。一头青丝披散开来,随着腾挪纵跃,飘飞的发丝碰上倏忽而至的刀锋,又节节粉碎。
    云杉仗剑护住面门,下盘失了照应,被削了两刀,以至于不得不单膝跪地。左边的破绽顿时露出来很多,八名无痕刀,六个全转去左边。云杉看见左边刀光攒织,心里暗叹:“罢了罢了,今天得把命丢在这里!”架住右边的刀,左边的身体等待接受剧痛。
    然而,这痛并未传来。
    六名刀手撞在一把横空而来的剑上。
    这剑,薄薄的,呈墨黑色,剑锋却锋利得让人惊叹。
    六名刀手如同约好了似的,脖子一起凑上剑锋,裁纸一样,六根脖子全断了。六颗头“咕噜”滚在地上。对面两个人刚要反击,黑剑又出现在他们之间,左右一摆,这两颗头也轻描淡写滚下来。
    八颗脑袋,落地后自发围成一圈,中间空出一个脑袋的位置。
    “九瓣花?”
    一个穿着黑衣、带着风帽的男人背对着云杉。
    云杉震惊无比:“你是沈——”“放飞”二字还没出口,风帽男子飞速离开,眨眼消失。
    后来的路上,每隔一段路,就会出现一朵由无痕刀手的脑袋组成的九瓣花。
    云杉固然难以置信,连埋伏在背后的人都吓得再也不敢出来。等到韩疏桐找到云杉,她们再上路,一直到秦玉关,都再没有遇到任何变故。
    和谈也非常顺利,燕王派出的出使队伍还没到北汗军队驻扎处,札木查王子便亲自率队出迎。云杉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气定神闲,言谈举止皆落落大方,当场和札木查敲定两国和平共处三年不变。
    从北汗军营出来,云杉恍然又看见那个人:黑衣,带着风帽。因为始终背对自己,她实在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在传说里活了二十多年的天魔沈放飞。
    九瓣花,可是让诸多人心惊胆战的印记。
    当年断天崖上,九大掌门人被杀,九颗头颅中间一颗,周围八颗,这次前往秦玉关路上碰见的无痕刀手的下场,便和那时几乎一样。
    云杉完成了燕王交代的任务,当天便向燕王辞行。回去的路上,听到很多人都在讨论天魔和九瓣花的事情。一字登门剑的掌门卓清明和飞影白鹤门的展家兄弟,都解散了门派,出逃回老家,打算种田了却残生。可是,最后还是被神剑派清通道的人追上。
    屠善带了一队人,拦住他们三个:“天魔都死了二十几年了,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回到武林?不过就是有人装神弄鬼,连张脸都不敢给别人看,却非要故弄玄虚,这个,可笑你们竟然都信!”
    卓清明说:“天魔是不是真的,我们也不确定。可是九瓣花不是谁都能摆出来,对方而且还是无痕刀!”
    展家兄弟则道:“在这个世界上,一招可以砍下六颗脑袋的,除了沈放飞再也没有其他人。”
    “我们真的觉得自己道行太浅,不适合在这个武林混!”
    三个人一起对屠善抱拳:“大总管,你就成全我等,容我等洗手归田吧!”
    屠善不允:“之前,你们可都立过誓言,毕生都要追随上官掌门。”
    卓清明、展家兄弟面面相觑,卓清明突然抽出腰间长剑,递给屠善说:“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愿意任大总管处置。”
    屠善把剑接过来。
    卓清明引颈就戮。
    一直坐在角落里只管吃饭的云杉,这才站起来:“且慢!”
    屠善他们都不认得她,只觉得这是个模样出奇漂亮的女子。卓清明、展家兄弟不敢在这时候造次,神剑派称霸江湖,屠善做了西清通道大总管后,地位越发水涨船高,看谁都不在眼里。这样漂亮的女子,即便有主,他也不忌讳可以手下。
    因此,他看云杉的眼神便别有深意:“小娘子也有话要和我说?”
    云杉一颗心玲珑剔透,什么都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心里冷笑,脸上却没露出半点不快:“岂不闻得饶人处且饶人,昔日玄门门主燕弘前辈,便是一个正直而又后道的长者。如果现在的清通道,还是以前燕老门主在时的清通道,我想,你这位大总管,应当成全这几位,让他们得偿所愿、洗手归田。”
    她这张脸,屠善越看越觉得好看,越觉得看看,就越想捧在手上仔细抚摸才满足。
    现在的神剑派,依附其上以及想要依附上来的人数不胜数,多一个、少一个,还不都是他这个大总管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事?
    “要让他们走嘛,那也可以。”屠善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两步,和云杉相距不过三尺,面露渴求,“你和我走。”
    云杉面沉似水:“我怕你承担不了后果。”
    屠善笑了:“放心,不管你道行多深,我必让你满意。跟着屠爷,从此吃香的喝辣的,想要什么好日子,都能任你挑。”
    云杉看了一眼卓清明以及展家兄弟:“你们还不快走。”
    卓清明于心不忍,但是,他和展容、展谦都有一家人要管,牺牲一个并不相识的女子,无疑是最为恰当的选择。
    展容、展谦先出门,卓清明迈出门槛,回头又问:“请问夫人夫家贵姓。”
    “免贵,姓沈!”
    卓清明一揖到底:“多谢沈夫人救命之恩。”回到老家,便做了一块牌子,每天供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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