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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阳心里打了个突。
    他太熟悉这姿势了。他遇上强烈药物反应,胃部剧烈痉挛时,要忍着不吐时也是这样。
    无声惶恐如血液迅速奔赴他四肢百骸的末端神经,他闯了进去,一把抓住了尚厚德的手。
    “阳阳?你怎……”尚厚德还没反应过来。
    “你还说你没病?”尚阳却已掰开了尚厚德的手,看着他手心的纸巾,话卡在了空气里,“明明……”
    被揉皱了的纸巾上并无血迹。
    尚厚德无奈抽出手,令拿出一张干净纸巾,给尚阳擦了擦手:“阳阳,爸爸没事,别担心啊。”
    “谁担心你了,不能吃辣还非要在重庆馆子吃饭,一把年纪了还逞能,瞧你咳得这样子。”尚阳将手里的温牛奶强塞给了他,硬邦邦地转身就走。
    尚厚德留恋地注视着尚阳大步离开,消失在拐角处,仿佛在看他即将错失的人生里温暖与羁绊……
    他是自己和亚男唯一的孩子,那少年正处在拥有野蛮冲撞的生命力与新鲜热血的年龄,他怎么舍得放他一个人无依无靠,撞得头破血流……
    “哇——”他胃里一阵翻滚,来不及找纸巾,痛苦地呕了一声。
    手心里是一滩深红的血迹。
    但他已别无选择。
    直到与尚厚德告别,尚阳仍没弄懂尚厚德莫名其妙请这一段饭干嘛。
    倒是黎青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过高三紧张的学习进程很快将两人折磨得欲仙`欲死,再无暇关注这一茬了。
    至于尚厚德……
    尚厚德当天便写了一封举报上访信,随即又问遍了自己的人脉,辗转联系上了一家本地电视台里一个收视率颇高的民生频道,并花了些价钱,说服他们将原本选题换成了上溪精英计划。
    他准备实名曝光贾乘风与他的七年前的那个烂尾楼事件。
    当年那烂尾楼计划背后绝不止贾乘风一个人,而是一个由以十亿为财富计量单位的本省龙头地产公司组成的庞大的利益团体。
    尚厚德等于在孤身对坦克军团开炮。
    自寻死路。
    帮尚厚德联系上电视台的朋友知道后,当即怒斥道:“尚厚德,你疯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尚厚德苦笑,他本来就快没命了:“你放心吧,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是一场迟来了近三十年,又在七年前加时的复仇战。
    前两次他都因为不知对手而缺席了,损失惨重。
    这一次他已无退路。
    从电视台走出后,尚厚德拎着公文包,与工作人员握手告别。
    凝望着电视台门口宽阔的广场与滚滚车流,他如轻了二十斤,一向略微佝偻的背也不自觉便挺直了。
    这是一个阴雨天的傍晚,尚厚德没带伞,一个工作人员匆忙道:“先生,我去给您拿把伞。”
    尚厚德和气摆了摆手,随口笑道,转身大步进了雨幕中,步履轻松如飞。
    “日子久了,这点风雨算什么。”
    天光阴沉,下着无声的细雨,路灯黄白光与雨丝折射出璀璨金光,空气是江城秋天特有的潮湿。
    工作人员愣神看着他的背影破开雨幕,穿过宽阔无人的宁静广场,没入了车流喧嚣的远方,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场电影的落幕。
    “老尚回家了?白菜老多钱一斤啊。”
    “两块一颗啊?老尚你又买亏啦。”
    “下次去市场,你跟着我买,你这脾气太好欺负了。”
    尚厚德憨憨笑着,在楼道门口和邻居们一一问候过,拎着装菜的旧布袋,披着潮湿雨气到了家门口,正准备抽出钥匙开门。
    楼道里忽然走出两个警`察,亮了证件:“尚厚德?”
    尚厚德道:“我是。”
    警`察道:“有位贾先生报案,说您涉嫌一起故意伤人案。请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和我们走一趟吧。”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不着调,除了脸够帅哪儿都不正经,滴溜溜眼珠子一转时,浑身每一根头发丝都像是冒着坏水,尚阳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
    因为那天尚厚德明显不对的情绪,尚阳嘴上不说,这两三天却多给尚厚德打了几个电话。
    但今天晚上,他却一晚上都没能打通尚厚德的电话。
    不详的预感浮现,他收紧呼吸,给外公拨了一个电话。
    哐——
    手机脱力地掉在地上。
    警察带走尚厚德时未掩藏行迹,旧小区人多眼杂。只一天,尚厚德被警察带走的消息便传遍了上溪。
    一班里学生们七嘴八舌,如炸开了锅似的。
    “隔壁屋的都说了,警察说是有个姓贾的先生提出了诉讼,指控故意伤人罪,除了贾乘风那王八蛋还有谁?”
    “故意伤人?尚老师打了贾乘风?那姓贾的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昨天好像看见贾……他下楼的时候捂着脑袋,脑袋上有血迹来着……”
    “真的?”
    尚厚德那24k真老好人打了贾乘风?这事对学生们的冲击无异于国足冲进世界杯。
    场面霎时一静。
    众人古怪地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尚老师真打了贾乘风,也肯定是他活该。说真的,要不是没机会,我老早就想套个麻袋把那人给揍一顿了。”雷甜甜揉着手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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