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就出来了一个极美的少年。
他生得很白,是一种剔透明亮的好看的白。尽管灯光不大明亮,依旧可以看到他五官很鲜明出众。浓黑的剑眉压着桃花眼。
这是俗称的眉压眼的长相,传说拥有这种长相的女孩多半会红颜薄命。
这人薄不薄命,尚阳不知道。
但远远秋蛙鸣声传来,时间仿佛停滞的那一刻,少年于路灯下下一瞬间的耀眼,却让他呼吸都顿了一拍。
那少年没看尚阳一眼,径直走到路边拿出一瓶矿泉水,清洗手臂上的伤口。被稀释成淡红色的血顺着少年倔强下巴流下来,没入白色T恤里。
美少年随意揽起T恤,擦了擦下巴,蓝色刺青一闪而过。
路灯略冷的白光下,少年腰间一抹白得惊人。
尚阳心里像被小银锤轻轻敲了一下,匆忙挪开视线,
“同学。”叼烟少年挺有大哥范,又笑了一笑:“准头不错,以后有空一起打球。”
尚阳从失神中反应过来,顺势踩着梯子下了台阶:“行,下次我做前锋,保准一下一个三分球,专超人脑袋砸,保准比今儿个暗器还准。”
抽烟少年绷不住,终于笑出了声:“有意思。”
尚阳跟着打哈哈笑。
矮小个听见说笑声,本想偷看尚阳,一抬头看见叼烟少年的冷淡眼神,打了个哆嗦,又垂下了头。
尚阳皱起了眉。
这是……校园霸凌吗?
等美少年清洗得差不多了,抽烟少年又换了根烟靠在墙上,问美少年:“走吧?”
那美少年随意用T恤擦了擦湿发,直起身,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势,扭头往巷外走。到尚阳身边时,他冷梆挷警告道:“下次晚上别从这里走。”
生硬的语气令空气为之一凝。
抽烟混混闻言瞥了眼美少年,又瞥了眼尚阳,诧异地挑了挑眉。
尚阳没注意到抽烟混混的动作,眉头一拧:……
这是校园霸凌不算,还要横行霸道了?
三人一起出去了。
然后,尚阳听见了外头传来了叫“宇哥”“青哥”的声音。
那抽烟少年的声音喊道:“黎青,这人你打算怎么办?”
原来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黎青。
尚阳皱起了眉。
这并不是尚阳第一次听见黎青的名字。
尚阳第一次发现黎青的存在,是在一次十五岁的春节。
那年,他正要中考。
前两年都一帆风顺四平八稳的,却在初三寒假前,因为在大马路上为了救一闯红灯的熊孩子,尚阳一不留神被车蹭了一下,弄了个大.腿骨折,要在家躺三个月。
中考前缺课三个月,这可不是小事。
一向对他宽容的外公眉宇间都露出了些许忧色。
结果,当亲戚朋友同学拎着水果鲜花流水般过来参观时,发现被裹成木乃伊的这货,吊着腿,居然还能乐呵呵地用PSP打着游戏。
没办法,他姓尚的天生心大。
春节时,他的法定监护人尚厚德因为这事将他叫到了书房。
浓冬大雪,满室烘得人面干的暖气里,尚厚德苦心积虑依旧劝着他着中考只是人生一个小坎,放稳心态……
尚阳不喜欢尚厚德。
非常不喜欢。
若是上天能给孩子选择父母的机会,他的人生绝不会有尚厚德的任何痕迹。
他窝在轮椅上,大爷似的翘着一条伤腿,将尚厚德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着听着就困了。
为了抵抗困意,他打量起了尚厚德书房的陈设。
他在尚厚德书房书桌玻璃桌垫下发现了两张照片。
左边是他五岁时,被尚厚德和他妈带去哈尔滨旅游,被人忽悠犯二舔铁栏杆,舌头被黏上去后,还在傻兮兮地咧着嘴笑的丑照。
啧,他的熊和二好像是打娘胎里出来的。
右边是他爹搂着另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的合影。
照片中,小少年剃着泛着青皮的毛寸,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模样极为出挑与好看。只是那抿成一条线的唇,使那份好看多了一丝少年式的自尊倔强。
照片下头用铅笔写着一排字:2000年与黎青于上溪。
黎青。
尚阳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
青,这是个过分沉郁的字眼。以这个字为名的人,仿佛就应该拥有郁郁葱葱又雾霭沉沉的一生。
很多年以后,再回想起那年的中考,尚阳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但那年春节暖气烘人的房间,照片里眉目如画的小男孩与他沉郁的名字……
以及在尚厚德连绵不绝地唠叨下,睡着后的美梦酣眠令他经久不忘。
再看到这个名字是在两年后。
那年,尚厚德因为带病带省一高毕业班,一连熬了一个月,胃病发作,在医院里住了院。
尚阳被外公催了三四遍,才揣着MP3,插着耳机,骑着个除了铃铛哪儿都响的自行车,从家里拎了一串他最讨厌吃的香蕉,去了医院。
初夏五月,城市的梧桐树全都绿了,暖风吹起他的刘海和校服外套,他单手握车把,飞翔在城市的非机动车道上,觉得自己帅成了吴彦祖。
然后因为躲避一条从路边冲出的流浪狗,摔成了祖彦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