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辆车……”颜回目光迟缓,声音也变得迟疑,“不是顾……”
“不是顾江吟,是仲致远。”陆见深道,“当然我也只是猜测,但温故后面给我证实了,确实不是顾江吟的人。”
“温故……”问题一下砸来太多,颜回都不知该先问哪个,“温故和顾江吟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和陆家又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也很复杂,但和这整件事关系不大,之后我再告诉你,先说仲致远的事吧。”陆见深道。
“好。”颜回也看着他,回想到当时的情况,心里有疑惑,“那柳阿姨的事难道也是?”
“这个不是。”陆见深道,“那件事确实是顾江吟做的。”
想到自己当年居然一下子得罪两个人,颜回突然有点理解陆见深腹背受敌的处境。
光顾江吟一个可能还好说,偏偏仲致远也认为仲城对她有什么,对当时尚未见过面的她厌恶到要除之后快的地步。
那两人,前一个没得手,后一个就默契的设计了新的陷井……
“等等……”颜回突然意识到什么,“仲致远和顾江吟……”
“是你想的那样。”陆见深道,“你当时在车上,说在地下室见到陆添海,我是相信的,只是当时我已经怀疑陆添海和仲致远之间有关系,若真听你的话挖地三尺找,且不说顾江吟会如何,单是仲致远都不会坐视不管,因为陆添海知道他太多秘密。”
颜回想到陆见深当时死活不信的模样,那种绝决的态度本身就很反常。
只怪当时真的发生了太多事,无论是她还是陆见深,都无法分心纵观全局的去看待那些事情。
从来到陆见深身边,到爱上陆见深,她的感情一直都很自卑,从不被信任开始,就失去对陆见深性情大变的正确判断。
她不够相信陆见深的感情有她自己那么深刻,所以对他的放弃,深信不疑。
还是在后面漫长的时间里,才一点点发现不对,却也不是最合适挽回的时机。
而陆见深,知道真相的人永远比不知道的人要痛苦,他当时要面对的事也很多,做下的决定有失误或者偏私,都很正常。
毕竟人无完人。
“你第一次出事后,我将曾经查到的那些事联系到一起,仲浅不敢照顾傅斯年,就只能把这件事交给我,才不会被仲致远怀疑她和傅斯年藕断丝连,那段时间傅斯年病情不稳,因此我很忙。”
陆见深道,“我除了照顾傅斯年,余下的时间都用来查仲致远的档案,陆添海的发家史,从中发现很多巧合,比如陆添海最初起步生意时还有很多挫折,但从某一年开始,他的商业对手,真正有实力和他拼到最后的,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落败,或者,出意外……”
“就像香墅湾那个案子一样吗?”颜回问,心里觉得毛骨悚然。
她想到仲浅说的那个组织,买凶杀人,贩卖儿童,窝藏嫌犯……
“有些像香墅湾的那个案子一样,有些不同,但无一例外,最终受益的人都是陆添海。”陆见深道。
“那……仲致远呢?”颜回再也叫不出仲叔叔三个字。
“仲致远,在陆添海辉煌的几年里,升职不断。”陆见深勾了勾唇角,“我后来回想,他们两个其实很早就认识,只是一直都摆出一副只是普通朋友的表面关系,其实私下里不知合作了多久。”
一个,不择手段大肆敛财,一个,因为某些原因升职不断。
仲致远职位越高,能互利陆添海的地方就越多。
同样,没有陆添海那些不义之财,仲致远也别想在职薪比较混乱的年代升职那么快。
两人钻了法律的空子,钻了那些年上位靠钱财比努力更快速的空子,手段卓绝,一路平步青云。
多年后,一个成为富甲一方的富商,一个成为本市高官。
但是,这些年二人可能做过的事,手上染的血,却是只想想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可怕。
颜回感觉背后一阵阵发凉,不用陆见深说更多,已然可以自己在心中拼凑出事情的过程。
可他还是想听陆见深继续说下去,她有理由相信,在这漫长的很多年里,还会有更多她所想不到的,骇人听闻的事。
“爸爸说你最初给陆程打电话的时候,没有同意他的提议,后面才又改口,就是因为知道这些吗?”颜回看着陆见深问。
陆见深看一眼窗外对面大厦已经灭掉一多半的灯,叹道,“这是一部分,当时你出车祸不久,又紧接着出了妈妈的事,我在陪仲浅去医院的时候知道命案的事,明白如果我不做决断,类似的事就会没完没了,只有让你离开那两个人的视线,你才能真正安全,而让你离开的可能只有一种,就是失去我。”
颜回不得不承认陆见深真的很了解她,至少是那时候的她。
除了陆见深不要她,无论有多么重要的理由,她都不会离开。
难怪仲浅说陆见深与她之间只是互利。
也许在仲浅心里,就算没有陆见深,她也未必找不到一个接手她孩子的人。
但陆见深当时的情况,除了仲浅,还真是找不到另一个怀了他孩子还能被自己相信的人。
“这么看来,仲浅那天的话确实很对。”颜回感慨的笑了笑。
“她说什么其实你不用在意,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
陆见深视线从窗外收回,看着她。
“你离开的时候,我本以为自己能很快将事情查清楚,把你接回身边,可越查越深,我才发现事情远比我想象中牵连要广,我想摆脱顾江吟容易,想摆脱仲致远却难,最难的是我查到的很多事都只凭猜测,找不到关键证剧。”
颜回慢慢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往后的话就算不用陆见深说,她也明白。
很多年前,顾江吟与陆添海一开始只是合作,联手钻法律的空子惠己,但随着钱财权势和欲望野心一步步扩大,那两个人开始不满足,一手建立了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就是仲浅之前提到的。
他们窝藏嫌犯,用来买凶杀人,除了打击竞争对手,还能用来赚取钱财,s市一定有很多富商与他们有过接触甚至合作。
他们拐卖儿童,创办皇家和网站,贩卖儿童,聚众淫乱,仍旧会有许多s市甚至其他市区的变态富商参与。
这些参与过的人,贪恋权势,害怕身败名裂,因此,不会有人将内情说出去,这就变成了一种勾联。
而由于牵连的人甚广,一旦有东窗事发的嫌疑,那些享受过组织“方便”的富商们,也一定会帮忙掩藏,尽举手之劳。
就像一张庞大的网,网住的是s市上流社会的变态们。
而除了这些人,剩下的有毫不知情的人们,也可能有知道一些猫腻但不愿意去搅混水得罪人的人,和身受其害却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既然陆添海和仲致远一起联手多年,为什么会让顾江吟有机会插进去?”颜回忽然想到这个,坐直了问。
“分脏不匀。”陆见深道,“陆添海为人脾气火爆跋扈,仲致远老谋深算又腹黑,这两个人在蒸蒸日上时可以配合默契,但也会因为观念不合产生分岐。”
“一旦产生分岐,不痛不痒的时候,腹黑的人会纵容跋扈的人,但长久以往下去,腹黑的人就会心有所怨,开始考虑除掉跋扈的人,独享成果。”颜回接话道。
“对。”陆见深笑了笑,“帮顾江吟扳倒陆添海的人就是仲致远,不然顾江吟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那么快收拾了陆添海和陆家。”
“是啊,我早该想到的……”颜回默默念了一声。
“还有……”陆见深又道,“陆添海有几笔投资,是明明亏损却一直坚持的,如a市的滨海,买断后即没有开发成旅游景点,也没有改动,就那样一直荒废着,每年派人打理。”
“还有两个偏远的郊区,也是买下后就空置,我后来查过,那里虽然空置,却并不是无人居住,曾经的村民搬走后,有一批农民工样的人住在山脚下,因为周围没有别的村子,所以知道的人极少,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打听到一些……”
“那些住在那里的人,并不工作,却也不种田,完全没有生活来源,却大鱼大肉从不缺酒……”
“是那些嫌犯!”颜回灵机一动,有些激动的问,“那里住的是那些嫌犯?”
“恩。”陆见深一脸宠溺的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道,“只不过在我去的时候,那里的人早已经搬走了。”
“应该是在陆添海出事后就转移了……”颜回有些惋惜,“仲致远谨慎,一定是怕万一有什么意外,被别人知道。”
“恩。”陆见深微微颌首,“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可能窝藏嫌犯的地方。”
只要找到那里,就算证据确凿,他也总算能把事情解决,没有负担的和颜回在一起。
可惜仲致远为人谨慎,留下的证剧极少,他用了超出预料的时间,却无法解决一切。
直到顾江吟出事,新的契机总算出现,他能够真正的介入公司,查这些年顾江吟经手的一些存在问题的方案。
而颜回回来之后,皇家出了孙谦一案,也算是一个突破口。
“颜回。”陆见深突然开口,叫了颜回一声。
颜回抬起头,看着他。
“坐过来。”陆见深往床边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
颜回有些疑惑,但还是老实站起来,乖乖坐过去。
她一坐下,便被陆见深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揽进怀里,同时,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小叔?”颜回下意识叫了一声。
并不会因为看不见惊慌,因为身边的人是陆见深,她只是疑惑。
“其实当年我并不是没有别的选择……”陆见深开口,声音就在她头顶上方。
颜回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要蒙住自己的眼睛——他不想自己看到他说下面的话时,是什么表情。
“我可以带你离开s市,一走了之,但如果我们走,仲城就会追过去,事情还是会变得复杂,除非我和仲城绝交,永不见面,我们才能真正摆脱仲家和仲致远的事,但是……”
陆见深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一些。
“对不起,我做不到在那种情况下离开……”
陆见深说完这句话后就没了声音,静静的沉默。
在颜回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才听见他有些怅然的开口。
“其实这些年,我不是没有后悔过,我想过当初如果我选择带你走,会是什么结果,只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没办法半途而废,我耽误这八年,也是你的八年。”
眼睛上的手拿开,颜回还没来得及睁眼适应光线,就感觉陆见深的额头抵上来。
两人鼻尖相对,由于距离太近,颜回反而看不清陆见深的表情,但陆见深说的每一个字,在她耳中都清晰有力。
“比起喜欢你,我更希望你安全。”
“对我来说,看的见摸得着、每天在一起很重要,但你活生生的存在着,更重要。”
“我不想某天一回首,你变成和傅斯年一样,也不想只凭猜测,就在仲城面前定仲致远的罪。”
“仲城与他父亲感情其实很好,我们上高中的时候,他提起仲致远,有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崇拜,若非证剧确凿,我没办法和仲城开口说这些事。”
“如果是别人的事,我不会管,但仲城和别人不一样,在你之前,我身边就只有他一个真心对我……”
陆见深最后一个字没说出口,被颜回扑上来堵住了唇。
由于太突然,他往后歪了一下,两唇稍稍分开,下一秒,他便被颜回搂住脖子,重新吻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