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凝重如铅。
监狱长刘黑脸狠抽了一口烟,将烟头拧灭,道:“不用研究了,送福利院吧,法律规定,无人照料的犯人后代应该由福利院抚养。”
无人应声,会议室里的人都下意识的瞥了何蔚然一眼。
良久。
何蔚然才缓缓说道:“龙老的病很重,但还没彻底糊涂。”
监狱里的人都清楚,龙爷待天佑如子如孙,这份感情不掺半点虚假。但老头子走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天佑。也许是因为他病糊涂了,也许是因为他根本没这个打算。然而,不管是因为什么,监狱里这些人都不敢妄加揣测他的意图,而随意对天佑做出安排。
刘黑脸顿时蔫了许多,烦躁的又点上一支烟,反问道:“送走不行,不送走,这孩子一天天长大,他不是服刑犯人,咱们又不好把他当成犯人对待,他整天混在那些成年犯人堆里,说不定哪天又要出大事儿。”
何蔚然肯定了刘黑脸的说法,点头道:“老刘说的句句在理,你担忧的也是我们大伙都担心的,我的意思是在龙老的意思没弄明白以前,咱们暂时还让他住在特干监室,想办法联系龙老,问明白了再做决定。”
“如果咱们问不明白呢?”刘黑脸皱眉道:“龙老走的时候病的不轻,而且人已经被送到燕京,咱们想要联系上他恐怕不容易,万一这段时间里,那孩子出了什么事情,咱们几个的责任可就大了。”
“说的是啊。”何蔚然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认为,正因为这样,咱们才更不能随便把这孩子丢给社会,无论龙老是怎么打算的,老人家跟这个孩子的感情是千真万确的,所以我觉着就冲着龙老,咱们也不能这么办!”
他喝了口茶,环顾左右,又说道:“龙老在这住了四十多年,当年老关刚来那会儿他就在这,如今老关都退休了,咱们的狱警们换了一批又一批,有哪个敢说没有受过老爷子的恩惠照顾?平日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说了,我就说大事,七十年代那会儿落实政策,八十年代分房子,调工作,子女安排就业,哪次咱们监狱不是走在整个监狱支队的前头?这些都是因为谁,在座的心里头都有数。”
话说到这份儿上,刘黑脸也不好往下说了,他该提醒的都提醒了,但这所监狱的当家人是政委何蔚然,对这位已经五十五岁,即将退居二线的老大哥,他从来都是心服口服。
顾天佑被留了下来,住在龙爷留下的监舍里,继续享受高墙内的自由生活。
……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了爆破组长,没有了龙爷,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即将开启一段无依无靠,同时也无拘无束的时光。
最初的思念和挣扎很快就过去了,岁月的年轮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停滞。
顾天佑的生活依然秩序井然,按时起床,锻炼身体,整理卫生,读书练字,一丝不苟。就仿佛龙爷从未离开。有时候顾天佑还会找出龙爷留下的酒杯,倒上两杯,一杯奖励自己,另一杯?龙爷老了,不能多喝,所以天佑决定自己替龙爷喝掉。
这种自欺欺人的日子没能过多久,龙爷留下的存货就被喝光了。
酒喝没了,老头子还是没回来。顾天佑终于开始学着面对现实,烦闷的时候就到各个监区闲逛。
曾经,龙爷的影响力遍布这所监狱的每个角落。头顶着龙爷干孙子的名头,狱警干部,看守武警,各个监区的大佬,无不对这小小少年礼敬三分。但现在,随着龙爷一去不回,整座监狱的人似乎都能断定,老头子不会再回来了。顾天佑头顶上那个名头自然也就光环黯淡。
这个随处闲逛,不受监规约束的少年,就像一块香喷喷的唐僧肉,吸引着那些刑期看不到尽头,饥渴中苦熬的老号子。
老号子是监狱里对喜欢后庭花的病态老犯人的特别称谓。几乎都是无期犯人,长时间的压抑,扭曲了他们的某方面的取向,也降低了他们对生存的渴望,如果不计算将要被执行打靶的那一小撮,这个犯人群体是最疯狂的。
以前有龙爷镇着,各个监区的大佬都对顾天佑加意保护,这帮人几乎不构成威胁。现在龙爷一去不回的消息传遍了整座监狱,几个大佬对待天佑的态度自然不会像从前一样。
就像海中的鲨鱼对血腥味的敏感,这样的变化逃不过老号子们的味觉。
龙爷的余威犹在,但他们已经蠢蠢欲动。
第一个站出来的家伙叫熊爱国,十六年前,此人当时只有十五岁,因为强奸杀害了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被判了无期徒刑。据说他妹妹死的时候只有六岁。这是个极端残忍变态的家伙,也是老号子当中最凶猛的一个。他被关押在西监区,因为长的虎背熊腰敢下狠手,平日里监区大佬都不愿招惹他。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犯人们都在放风区,集体步行转圈结束到午饭开始这段时间里,允许犯人们在固定的范围内自由活动。
事发时顾天佑正准备穿过放风区,找苗世凡借本书打发时间。人如其姓的熊爱国迎面走过来,那目光像两团火,直勾勾要把什么燃烧干净似的。顾天佑看到他之后的第一反应是观察看守武警和狱警干部的位置,结果却发现现场没有一个狱警干部,看守武警吃饭早,这个时候都忙着换班打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