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天佑问他,为什么要教授自己这些?苗世凡按着天佑的头顶,回答说,老头子请我帮忙教你,我不是教书匠,只好教自己熟悉的东西。
顾天佑举着牙刷把又问:“为什么教我认识别人身上的血管?”
苗世凡接过牙刷把,托起天佑的手臂,用牙刷把在纤细的血管上轻轻划过,说道:“认识人体是一门了不起的技能,可以用来救人,也可以拿来杀人!”他把脸凑近天佑,四目相对:“比如当你遇到危险,有人要伤害你的时候,你可以随便拿起一件锋利的事物准确划开对方的主动脉血管,这种情况下,就算你只是个小孩子,也可以轻而易举放到一个成年人。”
小天佑在他阴森目光注视下,吓得一缩脖子,颤声问道:“不是说还能救人?”
苗世凡直起身子,收回注视,道:“那就说来话长了,打个简单的比方,你是个医生,给别人开刀拿掉身体里一处坏掉的组织,如果你不熟悉人体构造,不知道哪条血管可以动哪条不可以动,盲目的一刀下去的后果会怎样?”
苗世凡将牙刷把递回天佑手中,闭上眼随着音乐虚空比划着,嘴里不停又说道:“你不可能在这里住一辈子,须晓得外面的世界到处是疯子,他们平素装成正常人的样子,可一旦为了利益发作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你日后到了外头,要是没点安身立命的本事,不是饿死就是被欺负死。”
顾天佑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对一个八岁的孩子而言,关心以后的日子如何远不如过好眼下的生活来的重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从苗世凡手中接过牙刷把。
苗世凡抽回手,不耐烦的挥挥,示意天佑离开。
从苗世凡那儿出来往回走,经过监区厨房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小天佑回头一看,是个陌生的犯人,看意思应该是来厨房帮忙的。
整个男监区只有这一个厨房,提供着几千人的伙食,需要很多人手才能忙得过来,负责做饭的是武警中队的炊事班,他们人手有限,所以经常会找些犯人来帮厨。对犯人们而言,这可是个好地方。顾天佑知道,能到这儿帮厨的犯人,多半都是烧过香上过供的。
那人看上去要比苗世凡年纪还大些,不过天佑估计他的实际年龄未必比得上苗先生。又瘦又高,普普通通一张脸上沟壑纵横,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小孩儿,你是不是叫顾天佑?”
“是!”顾天佑点点头,反问:“叫我干啥?”
“你过来,来,来,到叔叔这儿来,叔叔这儿有糖块给你吃。”那人说着,从兜里拿出两块糖来在天佑面前晃了晃。
第4章 第一刀挥向矫情
一个人一辈子注定要面对许多诱惑,儿时的糖果,长大后的功名利禄。诱惑有时候意味着甜蜜,但更多时候包藏着祸心。顾天佑听人说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真正深刻直观的理解这句话,却是付出了血的代价才领悟的。
乱糟糟的小库房里,四散堆放着装粮食的袋子。那些灰白的袋子上沾染着溅落的血花。
屋子当中,小小的男孩儿衣服被扯成了布条,裤子也已被褪去。站在那儿,看似摇摇欲坠,身子却始终如标枪般笔直,鲜血从天佑的额头流下,挡住了视线,眼前一片血红。尽管手臂已经扭曲变形,紧握的拳头里却仍紧紧攥着牙刷把,这支打磨的雪白锋利的牙刷把已被鲜血染成红色。
脚下躺着一个成年人,因为痛苦,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尽管意识已经模糊,却还在那做着垂死挣扎,鲜血不断从他脖颈处被割开的大动脉中喷出……
这是一起真相被埋没的恶性事件。监狱公诸于众的报告显示,案犯巴曙光,绵阳人,某年某月某日,在厨房帮工过程中,不慎跌倒,脖颈大动脉被锐器意外划伤,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服刑人员在监狱内企图鸡奸幼童,反被幼童意外刺死。这样的案子一旦公诸于众,足够让刘黑脸跟何蔚然一起提前退休了。监狱当然不愿意承担管理失职的责任,在监狱管理而言,顾天佑这个连户籍都没有的孩子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个极大的问题。更何况那个死鬼巴曙光死前正打算对天佑做罪该万死的事情。
监狱方面忙着掩盖真相,龙爷却在犯愁,要怎样才能让精神受到极大刺激的小天佑恢复过来。
经过那件事后,顾天佑的表现看似正常,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小天佑忽然不说话了,接连数日,一言不发,仿佛得了失语症。
手臂被那个人扭伤还没好利索,龙爷本意是想让天佑修养一段时间。
小天佑自己主动恢复了日常训练内容,俯卧撑,仰卧起坐,舒筋压腿,甚至比之前更刻苦。先前去苗世凡那学习多少有些被逼无奈的因素,现在却是变被动为主动,学习态度更是专注的让人吃惊。
正如苗世凡说的,这个世界有善良的一面,也有残忍的一面。软弱无能者,注定要经常面对残忍的一面。
自从小天佑得了失语症,苗世凡的话反倒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