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穆宁乐得跟个孩子似的, 一时脚都提了起来,“还真凑了五朵啊!”
锋儿、锐儿和铮儿对视一眼。
他们都是从小跟着叔祖母长大的。可能因为辈分的关系,她一贯在他们面前少年老成, 沉稳得紧。
经常让他们忘了她其实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尤其锋儿只比她小九岁而已。
平常叔公很少这么长时间在家。即便有时候在家待上一个来月, 那也是因为受伤回来休养。
可这回他足足在家呆了快一年了!
这一年里他们最大的感受就是叔祖母偶尔会表现出低龄化的一面。就譬如此刻, 幸灾乐祸得快要手舞足蹈了。
在他们跟前少年老成的叔祖母, 在叔公跟前有时候还跟个孩子似的。
楚元看谢穆宁这样也有点好笑。她今天是高兴得忘形了。平常除了私下只两人的时候, 她一向在孩子们面前还是比较自持身份的。
谢穆宁也察觉三个孩子在看她, 忙放下了脚,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那几个小的呢?”
锋儿忙道:“我们去找!”
三兄弟一起出去。
走出去, 一直憋着的笑就憋不住了。
铮儿道:“叔祖母......还挺可爱的!”
正说着就见到谨言、慎行打打闹闹的过来。后头钺儿牵着呦呦跟着。
锋儿看看他俩,蹲下给他们整理了一下拉扯得有点乱的衣服。
“叔祖母说既然叔公不用上朝,太后千秋之后也没什么事, 过几日女学结业仪式后就全家搬到皇上赏下的大庄子上住。要进城很方便, 也比住在伯府自在。”
锋儿和锐儿的院试成绩已经发榜,楚家如今有四个秀才了。
但因为没有大的战事, 谢穆宁留他们过完年再回军营。再往后,一个个成家立业的, 就很难这么聚在一处了。
“哦。”四个小的无所谓住哪里, 反正全家一起就很好。伯府有大湖,但庄子上更玩得开。
谨言道:“锋儿,你几时才娶蕙蕙过门啊?”
在边城大家都住在一起, 可回到京城蕙蕙就得回家去。虽然想她了去女学也能看到, 但终归不如从前吃在一起、住在一处方便。
锋儿道:“叔祖母没提过这茬。边城的姑娘都晚婚,我估着得多等两三年吧。”
锐儿也道:“瞧着吧, 我觉得女学的学子估计也不会一及笄就成婚。她们一个个在女士小筑挣钱挣得多欢快啊!老三, 你也进不去了吧?”
“嗯, 我上月满十周岁就进不去了。”
呦呦道:“那以后谁带我们过去?”
爹在家,娘很多时候都陪着他,不带他们几个玩了。
慎行道:“我们可以去找奶奶啊!”
几个小的都觉得有理,“走——”
进去和谢穆宁说一声,四个小的就预备去吃喝玩乐了。
谨言还让人带信进宫,问十二公主要不要一起去玩。
十二公主把睿儿也带来了。
谨言拍拍荷包,“今天我请客!等外婆来了我们就出发。”
呦呦道:“我让人去叫上俏妞。”
如今太子对宫里宫外的掌控度很高,安排了得力的东宫卫跟着。不过小世子显然没福气一起来。他忙着呢,太子处理政务都让他旁听着。尤其今天还是休沐,更加不得闲。而且,他也超龄了。
三个大孩子去明章跟前陪着,和他谈天说地,听他讲江湖上的见闻。
赵襄收到孩子们的口信叫她一起去女士小筑玩,麻利的领着同样受到邀请的谢欣然出门。
谢朝辉道:“你们出去玩,把家里爷们都丢下。这合适么?”
赵襄道:“说得好像你们爷们在外应酬的时候还记挂着家里妇孺似的。你一个人在家无聊就找明章道长去。欣然,走——”
楚家四个加皇家两个小豆丁,然后俏妞、谢欣然。赵襄带着八个小娃娃出发。
虽然面上乐淘淘的,但她心底还是有些担心皇家这对小姑侄。
好在他们各自有教养嬷嬷跟着,倒不用操太大的心。
谢穆宁送她们出了门,顿时觉得耳根彻底清净了!
楚元看到她这样不由握拳到嘴边笑了一下。
他是真喜欢这个不为琐事烦恼的穆宁!就是她说的,虽然明知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是错觉,但有好日子过干嘛要去为过去、未来的烦心事烦恼呢?
谢穆宁道:“我们去烂柯寺赏红叶吧。”
“好啊,很久没有伴美出游了。”
谢穆宁乐呵呵的笑。这些年都没个空闲,两人真是好几年没去烂柯寺赏过红叶了。
夫妻俩刚出了门,遇上兆慧大师下了马车拈着佛珠大步走过来。
“要出去啊?贫僧来找明章下棋,你们玩你们的去。”
自从舅舅留在伯府养伤,兆慧大师就三不五时的过来和舅舅一起消磨时光。
他今年也没怎么出去云游了。谢穆宁觉得他云游了几十年,怕是山山水水的都走遍了。
熟不拘礼,而且孩子们都离了跟前的机会太难得了。所以楚元和谢穆宁打了个招呼,说了两句。又传话让锋儿出来相迎,当真就照原计划出城看红叶了。
“我们吃了斋饭再回来。他们每次去女士小筑都要玩上大半日的。”
那里头吃喝玩乐一条龙,孩子们待得住。
“嗯。”
女学第一届百多名学子的结业办得挺大的。长宁长公主、福成公主、十二公主等人都来给谢穆宁扎场子了。
“你们都已及笄,以后就要踏出校门,走自己的人生路了!我只是给你们提供了一种可能,往后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就得靠你们自己经营了。天助自助者,大家好自为之,莫辜负这几年的学习!”
她给了这些女学子自力更生的平台,也教会了她们防身的本事。但到底能把日子过成怎样,还是得靠个人。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过年了!
再一转眼,三月了,送了锋儿和锐儿离开。谢穆宁和白夫人说好了,等两年后锋儿十八、白清蕙十七的时候给他们办婚事。锐儿和云湘同样是如此。
过去的一年北戎果然未南下兴大的战事。楚元至此已经休养了一年零五个月。
什么差事都没有,就安安乐乐的过富贵闲人的日子,也算是韬光养晦吧。
太子的位置更稳了,在要紧的职位上都放上了自己的人。
韩王这半年都被皇帝带着身边看着,再不能兴风作浪。
秦王惶惶不可终日,但他的爪牙大半在数年前就被皇帝斩断。太子如今对他更是严防死守,以免他死灰复燃。
他担心太子继位后进行清算,忧惧不已之下进宫求见皇帝。
皇帝丢给他八个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做那些事之前,就该想到后果的。”
秦王因此松了一口气,有这句话在太子至少不能要他的命。
明章经过大半年的休养,身体复原了。
不过太子身边已经没了他的位置。如今太子地位稳固,想向他投诚、献殷勤的人不要太多。
明章索性请辞。
这晚,一大家子打着拍子在看呦呦跳舞。她如今还在学基本功,但跳得很投入。
楚寿放轻脚步进来,“大将军,太子殿下来了!”
楚元站了起来,“人在哪里?”
“在前院大书房,说是来送送舅老爷的。”
楚元过去对明章道:“太子殿下来了,说是来送送舅舅的。”
明章按计划明日就要离开了。
他微微挑眉,下午袁嘉已经来过,送来了宫中厚赐。他也进宫谢了恩。
当时太子似乎是在忙,他只见到了皇帝。
半年不见,皇帝的精气神差了很多。
“皇上,您......”明章一时有些感慨,没忍住。
皇帝摆摆手,“免礼,坐吧。一转眼你也要走了!朕听说了,就想见见你。”
明章起身坐下,“皇上要保重才是。”
“自古哪有万岁的天子?朕只是遗憾看不到北戎称臣纳贡的那一天而已。”
“会有这一天的,而且不会太远了!”
皇帝点点头,“这些事留给太子和楚元吧。”
君臣一场,皇帝还助明章报了大仇。看到他如今龙袍穿在身上都有些晃荡,他心头也有些不好过。
两人叙了些闲话,明章就告退出宫了。
没想到太子这么有心,还到伯府来相送。
楚元和谢穆宁说了一声,陪着明章过去了。
两人进到大书房,太子正在翻看楚元看了一半搁在桌上的《一千零一夜》。
这是于晓海应小世子所求,特地带回来的。铮儿抄录了一本带回来。本来是给小叔叔、小姑姑看的。
楚元偶尔听他们说起很感兴趣,就拿了过来看。
太子看到他们笑道:“怎么,大将军还有意出海看看不成?”
楚元道:“待刀枪入库那天,臣还真想跟着海船出去看看。”
太子笑,“那就如卿所愿。”
楚元拱手,“多谢太子!那太子和舅舅说话,臣去过问一下警戒的事。”
太子点点头,“有劳!”
楚元躬身退出去,找来随行的东宫卫首领问了几句,然后安排家将把进出门户守紧,就坐在廊下和东宫卫首领闲聊起来。
太子是过来送舅舅的,他一并过来只是不想失礼。但空间肯定是要给他们留出来的。
屋里,太子起身朝明章一揖,“这七年是孤最艰难的时日。多谢道长不辞辛苦为孤调理身体,还屡屡在孤钻牛角尖时开解。”
明章赶紧托住他的手,“殿下,贫道受不起你这样的大礼。”
太子道:“孤在一日,便礼遇贵教一日。此言会一直作数!”
明章道:“多谢殿下爱重!”
“道长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明章道:“俗话说莫为儿孙做牛马。贫道虽无儿孙,但对师门晚辈和穆宁都是一个想法,做了什么便承受什么。殿下无须以贫道为念!”
穆宁是皇帝树起来的一个标杆,又为北境出了大力,没有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应该都于她无伤。
而楚元立下不世之功后能否全身而退,已经不是他能过问、能撼动的事。
至于师侄,自己这几年对他多有提点。如果最后他还是在这富贵场中迷失了,那也只能是福祸莫怪。
他脱颖而出成为国师,师门也一举从一个小宗门隐隐成为道门之首。他已经算是报答了师恩。
所以此刻,太子问他可有所求,明章是真的无所求。
太子笑道:“终孤一生,也达不到道长这个境界。”
“殿下,那只是因为我们的道不同。殿下以后是要肩负九州万邦之人。惟愿殿下谨记贫道的医嘱,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