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子, 外套边角略微擦到了地面。
他立刻停住了,复又站起, 转身将外套脱下交给了一旁的下属。
“谢谢,帮我拿好。”他说。
下属抱住了那个外套,已经有眼尖的人认出了它的主人——这是太宰先生平日里常穿的那件。
他的手触及地面的血迹, 血已经干涸了,很明显距离这场流血事件发生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铃木先生。”有人在身后对他做起汇报,“咱们的人赶来时对方已经逃离了,手法非常迅速且刁钻,我们没能找到遗留的痕迹。”
被喊做“铃木先生”的人,全名为“铃木澈”,明面上的身份是东京大学二年级生,他还有另一个隐藏身份——港口黑手党的预备干部。
“没有痕迹?”铃木澈捻了捻地上的灰尘,“子弹的型号、伤口的灼伤程度、枪击的角度、用枪者的持枪习惯、被灰尘掩盖的血迹脚印……破绽太多了,我数都数不清。”
“很抱歉!”做汇报的人立刻鞠躬行礼,“我们马上再次调查!”
“希望你们在今晚十二点以前能拿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铃木澈站了起来,转身朝自己的下属笑了笑,“不用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那个人行礼更笔直了。
铃木澈走到抱着外套的下属面前,礼貌而疏离地问道:“有没有手帕可以借我用一下?”
那位下属一怔,掏了掏口袋,拿出一方手帕来递给铃木澈。
铃木澈仔细地擦干净手,这才从下属怀里接过那件外套,重新披到自己身上。
他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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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
擦得光亮的地板上映照出皮鞋的影子,月隐没在夜晚的云层中忽明忽暗,时不时漏下的月光透过一扇扇落地窗充盈满整个走廊。
他从尽头走来,身上披着黑色的西装外套,手上带了一对极轻薄的银制护腕,刘海长至眉间,他的一双眼睛清透明澈,脸上的表情却是严肃的。
有人从走廊这一头的房间走出来,看见他,随即微微躬身行礼。
“铃木先生。”
他的脸上似是浮冰化开,露出笑容。
“太宰先生在里面么?”
“在的,他在等您。”
铃木澈轻轻推开门,会客厅里灯光很暗,椅子上只坐了太宰治一个人,他单手撑着头,目光偏向房间的一处角落,看上去像是在思考问题。
“咚”。
铃木澈敲了敲门边,太宰治的视线转移到门口的方向。
在瞧见铃木澈的那一刹那,太宰治笑了。
“还顺利吗?”太宰治问。
铃木澈缓步朝他走过去,用右手转着自己左边的护腕,边走边说:“嗯,比较顺利。东风社的社长最终同意了这笔交易,他们会去继续和银行商议贷款的事情,我们只要安心等待最后的结果就好了。”
太宰治笑得更开心了:“阿澈,我没问你这件事。明天是第二学期正式报到的日子吧,东西都准备好了么?你上学期可是旷了很多次课,这可一点也不像你的风格。”
铃木澈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口中说着:“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课程,一点都比不上……”
铃木澈顿住了。
—— 一点都比不上你交给我的任务重要。
这句话要是说出来,倒像是他不好好学习全赖太宰治一样。
太宰治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倚在椅子靠背上,朝着铃木澈伸出一只手。
“来。”
铃木澈瞧着太宰治伸向他的那只手,他开口:“太宰先生……”
“阿澈。”太宰治打断了他,“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铃木澈这次没再犹疑,他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手放在太宰治的手里。
太宰治露出淡淡的微笑:“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苦的。”铃木澈立刻接话,“我很擅长。”
擅长……吗?
太宰治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些。
不是这样的吧,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他的阿澈,应该生活在灿烂的朝阳下,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过开心快乐的日子,而不是跟着他一起刀口舔血。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呢?十年前北海道的那一场相遇吗?如果当时铃木澈没有被那人从北海道带走,而是留在自己的家庭,正常地长大,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阿澈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太宰治问。
“喜欢。”铃木澈想都没想,回答道。
真是果断,连犹豫都没有。
“太善良的人在这条路上走不远的。”太宰治抬头看着铃木澈,“你要好好上学,未来我会给你安排好身份,以你的聪明才干一定能在社会上发光发热,开启新的事业。”
太宰治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铃木澈慢慢低下了身子,最后单膝跪地,仰头瞧着他。
“阿治,你要赶我走吗?”
太宰治只觉得心头被巨石一撞,他看着铃木澈的眼睛,面前这个人的眼眸很干净,虽然身处黑暗,他却不沾染丝毫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