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难受的是,随着那人手臂红光闪烁,一股热意由点滴汇为河流,化作巨浪,仿若将他裹挟入岩浆之下。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在油锅里煎炸,一会儿在烈火中焚烧,意识逐渐浑浑噩噩。
在他昏过去的一刹那,那人身形一顿,陡然收回火焰。他翻掌一勾,霍泷腰间的沉鱼剑便从剑鞘中脱出,落入他掌中。
刹那间,男子左手指尖在虚空中掠过道道残影,右手持剑,大开大合,横扫,轻挑。
他满头的乌青长发被草草地束在脑后,随着挑剑的动作,在剑风中飞扬铺散。
剑身嗡鸣,隐隐有龙吟之声。妖媚少女只觉空气中的水分被迅速抽空,汇聚至沉鱼剑周围。她震惊抬眸,却见一尾青蛟腾出沉鱼剑,呼啸而来!
“怎么可能?!”
少女燃起全身狐火,兽态毕露,却见那青蛟势如破竹,巨口大张,将火焰连同她自己一同吞入肚中。
轰然巨响震彻天际,青蛟炸为洪水,去势未绝,冲垮刘府大半偏院,犹不停歇,汇入铜锣镇的大街小巷内,水深没踝。
男人提一尾红狐狸,那狐狸被烧秃了毛,在他手中瑟瑟发抖。沉鱼剑在他右手中不断颤抖,终是断为数截,摔落在地。
他从湿漉漉的胸口处掏出昏迷过去的小木偶,呼了口气。
狐狸咳出两口水,敛去凶狠之色,弱弱道:“……我现在就滚。”
男子连眼神都不屑于分给她:“留下两只爪子再说。”
狐狸两爪一抽,头一歪,竟被他硬生生吓晕了过去。
那人撇嘴,嫌弃地甩手丢掉了秃毛狐狸。随后,他拾了断剑,又提起昏迷中的霍泷的衣领,几息间便消失不见。
也许是男子身上的火焰气息太令人煎熬,穆清嘉做了一个很真实的噩梦。
梦里,他身处火海之中,身前也是火,身后也是火,上天入地,无所遁逃。木灵气在火焰中溢出体外,滋滋燃烧,化为青烟。
“师伯!你在哪?”女孩捂着眼睛,火焰燎着了她的衣襟和发梢,“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他将女孩护在怀中,以木灵气滋养她的眼睛,却发现筋脉尽毁,已是瞎了。
“别怕,没事的。”他抱紧女孩,却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什么能力宽慰她。
护派大阵被毁,整座皋涂山被焚毁已成定局。无数桂树在烈火中烧作灰烬,而他的木灵气只能将火焰喂得更猖狂,却无法阻止这一场劫难。
来攻临皋派的魔修比他预料得要强上太多,若他能用出全力尚且还能一搏,但事到如今,穆清嘉只能奢望保全后辈。
树毁犹能再生,人死却如灯灭。
烈焰中突然袭来一只火爪,他以‘天一剑’削去那火爪,却有更多的火爪源源不断地涌来。他御剑而飞,火焰便化为火峰,以泰山压顶之势盖下。
汗液已被蒸干,空气中的水分完全消失,穆清嘉顾不得舔一下干裂的唇角。他画出数个水灵法阵,却只凝聚出一顶小水盾,勉强护住女孩头顶。
火浪压下,水盾外的双肘被烧焦,他一惊,发现臂弯中的女孩消失了。
“可笑剑尊者竟有个这么无能的大弟子。仙人开创的临皋派,也不过如此。”
火焰中隐隐现出一个魔修的身影,男子银发微卷,落在麦色的赤|裸肩头上。小师侄被锁在那人臂弯中,不住挣扎。
那魔修又笑道:“不过,听闻你师弟‘冥蝶剑’最近风头正盛,杀了我不少徒子徒孙。如此骄傲的修士在师门还要被你这废物压上一头,实在可惜。”
“不许你这么说我师伯!”女孩一口咬在魔修胳膊上,她的紫色火苗如沧海一粟般渺小,瞬间熄灭在魔焰中。
“不管你是谁,冲着我来。”穆清嘉蹙眉道,“我是临皋派的首徒不错,但这里的孩子没有一个是我的徒弟——也没有霍唯的。他们刚刚入派,与仙魔之争毫无关系。”
“哈哈哈哈!”来人纵声狂笑,“剑尊者的首徒竟然向一个魔修讨饶?你作为仙修的尊严都去哪了?”
穆清嘉双拳握得咯咯作响,却仍撑着一分笑。“总之,放了他们,其他都好说。他们是无辜的。”
“好啊。那我就放手了。”那魔修恶劣道。
女孩瞬间落入火海,穆清嘉纵身追去,却被那魔修阻挡。木灵气被全面压制,两人瞬息间交手数十回合,穆清嘉倒退一步,喷出一口鲜血。
“你骗不了我。”魔修呵呵笑道,“那女娃是百年难遇的变异火灵根,霍唯怎么可能忍住不收?”
穆清嘉抹掉嘴边的血迹,琥珀色的瞳孔徒留冰寒。
空气里没有水。但是,有他的血。
天一剑割开臂间血肉,血液顺着剑身喷涌而出,被剑身一滴不落地吸收入内。他将天一剑插入皋涂山的土壤中,血水催动数万个层层相扣的阵法,阵法之轮辘辘滚动。
莹蓝色的水幕冲天而起,将整个临皋派浸入其中。湿凉而舒适的水中,穆清嘉只觉身体与天一剑融为一体。
他眼前化出万千幻象,在多少个满山桂花盛开又凋零的岁月间,有人放下自己的灵剑,转而同他一起研究‘天一剑’上的阵法,将一个一个细小的符咒嵌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