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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丰收抬起头来看他。凌衍之仍然瘦得厉害,樊澍那么好的手艺也喂不胖他;从自己对他微薄的了解来看,凌衍之就像玻璃罩里的花,你看得清楚,却始终觉得失真,仿佛就是有一层隔膜在那里。“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要跟他离婚吗?”
    “离婚是肯定的,”凌衍之话语轻柔地说,好像谈论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情,听起来还带着几分劝慰,“我忍受到了今天,原以为可以缓解,现在来看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大家好聚好散,其他的就交给法律来吧。”
    谷丰收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这个病如西子的骗子。他怎么好意思说出“交给法律”来的?“我得确定我完全理解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樊澍长期家暴、拘禁、虐待你,导致你不能忍受,如今只有离婚一条路可以走?”他自己说着都觉得好笑,“凌衍之,我不以律师的身份说一句,你我都知道樊澍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凌衍之恰到好处地瑟缩了一下。“我弄掉了他的孩子。他一直想要孩子……”
    谷丰收不知道他在可劲儿演什么,“你也知道你弄掉了他的孩子,这件事可轻可重,你知道吗?在这方面,按新条例,ALPHA是有绝对优势的。”谷丰收接着说,“好,退一步说,你本来就可以直接跟他提离婚,他那性格不会不答应的,你又何必把自己搞成这样?你就算想要什么巨额赔偿,他也不是有钱的人啊。”
    凌衍之轻笑了一下。“我不是要钱。我要钱做什么?”
    “好,不是为钱,那我们接着分析。”谷丰收见对方的律师并没有阻止,心想对方大约也是劝和不劝离的,就接着说道,“你如果说是因为不想要孩子,不想要性,那离婚也没有用,你还是得再进入分配圈的。据我所知,你俩算是半自由的,难得的互相看对眼;下一个呢?下一个会比樊澍更好吗?假如你一直拖着,或者一直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伴侣,那么空窗期的热潮怎么办?大量的伤害事件都是发生在这一阶段——”
    他正滔滔不绝地要说下去,突然凌衍之猛地抬起头,那双平日里雾蒙蒙的眼睛这时候仿佛两柄尖刀一般狠戾地扎来,谷丰收被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地把后半截话头吞进肚里,一时竟想不起下一个词句,只能被迫注视着他的浑身,看他脑袋上吊起敷料的弹力网帽像一张细密的蛛网。
    只听对方冷冷答道:“谷律师,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难道会害怕伤害吗?”
    第4章 脱轨车轮
    樊澍那边应付着上级的电话,他原本跟的案子被迫中断,顶头上司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说他连个O都摆不平,结果居然还得动用关系给他搞定记者。“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说连个OMEGA都能把你放手里捏扁捶圆的,让你跟重要的案子怎么放心你怎么调查别人?”上司恨铁不成钢怒斥一通,最后终于总结陈词,“好在最近政策收紧,正好要严控AO矛盾这块,我让新闻部去给各大媒体通个气,他们就不敢炒作了。你赶紧解决,先调解了把人领回家,关上门来解决,再让协理会派人来搞一搞什么情感咨询。要不要我派局里稳定部的心理咨询给你?总之迅速给我搞定!”
    接着谷丰收一身疲惫地回来了,看见樊澍想问又不敢问的眼神就一阵心烦,“你那个O是不是曾经受过什么伤害?我是说心理这块的?比如有什么反社会倾向啦,创伤后遗症之类的?”
    樊澍只好说:“我不知道。”
    “他肯定是在演戏,只是周围人都给他演得相信了,哇,他的律师,OMEGA协理会的义工,都一副要给他赴汤蹈火的模样,把我当犯人一样看哪。他铁了心要跟你离,如果他说得都是真的那还真有点道理,我几乎都要信了你就是那个绝世大人渣,怎么办吧。”
    樊澍也不知道了,他想了想领导的嘱咐,一时烦躁得心灰意冷:“他想离吗?离就离吧。”
    “大哥,不能离啊!婚姻关系是你最后一道能逼他现原形的保障了!你一答应离,不是坐实了你心虚吗?你没虐待他你答应什么??要离也是要你先告他恶意堕胎,再申请判决,当真撕破脸,得你提出来。你现在就告,我给你写诉状去。”
    樊澍只得拉住他:“别啊,上面交代了,我还在任务中,不能闹大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谷丰收气得浑身的肉都在抖:“你也知道你不能闹大啊!他现在就在想把事情闹大你没明白?你以为离婚就能解决了吗?万一媒体曝光,你工作怎么办?我猜他和你有仇,就是要搞你,也许他是你曾经查的案子里的哪个对家派来专门干你的。”
    他把一袋子啤酒重重都掼在桌上,自己打开一罐咕嘟嘟全灌下去。樊澍也陪了一罐,他摇晃着瓶身,开始用职业思维把自己割出去来看问题,“可这案子不知道原委没法查啊。闹大了对他有什么好处?OMEGA在这方面受到的伤害更深。”
    “你根本不懂这些OMEGA都是怎么变态的,别去懂,也不想懂,他们就不想好好过日子,总觉得好像全世界都亏欠了他们似的。是,男人原本不该生孩子,这不是没办法嘛?总要有人去做吧?女人都没了,还眼睁睁看着人类灭绝不成?就像谁他妈想去服兵役了,谁他妈想去打仗了,号子一响,还不是得往上冲?义务!分工!就那么难理解吗!”
    樊澍默然无语,两个人你来我往,连个下酒菜都没有地就这么喝了不少;谷丰收缓了一口气,按住了樊澍的手,压低了声音:“你要问动机,私下里说吧,我有一个很不留情面的想法。……最近杀婴太多了。我们事务所案件都堆成山。只是按着不给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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