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落座。贺九卿心里明白,吃了这顿饭,以后三个人便算彻底了却前尘了。平心而论,他不是很想原谅师忘昔,可也没有什么立场恨他。
毕竟,师忘昔的确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对他也绝对不善便是了。
他暗暗安抚自己,只当是全了师风语的一番心意,他不喜欢欠别人的,所以必须要还了。再开口说话时,果然好听了许多:“多有打扰了,还望师掌门海涵。”
师忘昔却道:“你比以前性子温和了许多。”
“自然,人总是会长大的,我也不例外。”贺九卿随意瞟了一眼,见都是一些很精致的菜肴,有点想吃,但他很有礼貌,回道:“我不喜欢翻旧账,以前的事情不想多提。请师掌门见谅。”
多提一句,他就立马想甩袖子走人。如今,他也不想说什么“同样是弟弟,怎么我的待遇那么差”,也不想说“这是你们师家欠我的”,更加不想说“你们对不住我”。不埋怨,不宣泄,也不恼怒。
人生苦短,转瞬即逝。每个人都不过是红尘中的沧海一粟。如果心中有沟壑,这点事不值一提。相反,如果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开,以后还能看开什么事。
师忘昔深深凝视了贺九卿一眼,近乎是有点不认识他了。可又说不上来什么,曾经那么张扬跳脱的少年,突然变成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这种反差太大了。居然让人有一点心疼。
他倒是很希望贺九卿能够像以前一样,歇斯底里地大闹一场。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出声斥责,然后再补偿一番。
可是贺九卿没有,甚至连半句埋怨的话都没说,神色淡然,嘴角微微向上翘着,一直在笑。提起往事,也像是谈论一件极其小的事情,语气稀疏平常,不见任何情绪。
小九真的放下了。
三人才说了几句话,门外忽然有弟子通禀,说着蘅曦君来了。贺九卿一听,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欢欢喜喜地蹦下台阶,往前一窜。
华笙单手就将人揽了过来,语气不善道:“出来了,为何不说一声?”
贺九卿笑眯眯道:“在外偶遇师二哥哥,就顺便过来吃顿饭。”
“那你吃好了么?”
“差不多。”
“好,知道了。”华笙抬眼望了过去,语气稀疏平常道:“多谢二位款待,这便告辞。”
说着,拉着人就走。
“慢!”师风语起身拦道:“我们并没有为难小九,只是诚心诚意地邀请他过来做客。”
华笙攥着贺九卿的手不松,闻言便“嗯”了一声。
师风语又道:“他以后还可以继续来,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
华笙又“嗯”了一声。
师风语有点恼了,直言道:“我不是问你,我是在问他。你让他也说句话!”
华笙顿足,瞥了贺九卿一眼,示意他开口。
贺九卿笑道:“师二哥哥,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啊!他已经替我回答了,我没什么可说的。多谢款待,今天我很开心,再会罢!”
他回攥着华笙的手,昂着脸道:“师尊,我们走罢?”
“好。”
直到两个人走远了,师风语还有点回不过来神,总觉得心里还是堵得慌。回眼望了一眼贺九卿坐过的位置,饭菜一口也没动,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就被华笙带走了。
终究是人走茶凉。
师忘昔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风语,算了罢。”
师风语暗暗咀嚼着这几个字眼,总觉得怪怪的,他有点茫然地问:“你呢?”
“我?”师忘昔愣了愣。
“落华剑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师忘昔神色难明。当年秘境围剿后,每个人都身受重伤,寸步难行。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好不容易才把贺九卿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
彼时,贺九卿气息奄奄,快不行了。可华笙还没有到。师忘昔灵力枯竭的厉害,可还是替他输送了灵力。随后将人藏在树洞里,这才拿了落华剑离开。
如果不是后来众人合力诛杀楚卫,也许落华剑能藏在师忘昔手里一辈子。但这些事情,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贺九卿同华笙御剑回去,才走到半路,就捧着肚子嗷嗷叫,说自己方才没吃饱。华笙便带他寻了个酒楼,订了雅间吃饭去了。
“师尊,我现在是不是特别懂事?”贺九卿慢条斯理地吃饭,趁着空档问他。
华笙给的评价特别中肯:“还可。”
“什么叫还可啊,要是换了以前,我早跟师忘昔打起来了,今天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你都不知道,我大腿根都快掐青了,就怕自己忍不住骂起来!”
华笙瞥他一眼:“你骂便是。”
贺九卿哼哼:“算了罢,没意思。回头打起来了,脸面上不好看。”
他吃了两口就不动了,两腿在桌子下面暗戳戳地去勾华笙的腿。
华笙镇定无比,低头喝茶,淡淡道:“坐好,把腿放好。”
“我放得挺好。”贺九卿得寸进尺,整个人歪了过去,笑嘻嘻道:“师尊今日不忙了吗?怎么有空出来寻我?”
华笙道:“忙。但是有个小朋友特别不乖,背着大人偷偷溜出去玩,一句话都不留。满山的弟子都找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