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九卿腿脚一软,半伏在大殿中,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一直喃喃自语:“师尊对我很好的,他从来都不罚我跪,怕我膝盖疼,从来不禁食,怕我会长不高,更加不会劈头盖脸打我一顿,他怕我自尊心过不去……”
“可是现在,他不仅打你骂你,还要杀你。”魂千接了一句,半蹲下来,伸手扶正贺九卿的肩膀,让他目视着自己,“小九,你别傻了。华笙和楚卫一样的,仙门无情,你到现在还弄不明白么?都是表哥不好,当年就不应该让你去当卧底。来,你坐起来,表哥替你疗伤。”
谁曾想贺九卿一把将魂千推开,咆哮道:“你不要碰我!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抓了梦漓,华笙就不会误会我了!如果不是你,师二哥哥也不会死,我也就不会动手杀梦桓,这都怪你!你还我师二哥哥,你还我师尊!”
魂千面色难堪,一把将贺九卿的两只手都抓在了一起,见他还要挣扎,怒呵道:“你跟我闹什么?!坏人就要有个坏人的样子!你既善良不起来,又坏得不够彻底,到头来只会害人害己!是不是今日死在你面前的是我,你才满意?”
贺九卿愣了一下,渐渐垂下头去。须臾,才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回师风语?我想救他。”
“没有。”魂千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攥着他的手腕给他输送灵力,末了,才又严词叮嘱道:“我告诉你,小九,当年是我把你从地狱里背回来的,你即便是死,你也必须死在我的面前!华笙算个什么东西,师风语又算什么东西?你能有今日,全是拜仙门所赐!”
贺九卿摇头,哭得说不出来话。
结果魂千还继续泼他冷水:“你知道华笙为什么要判你十二剑么?按理说,一剑就足够要了你的命,何况是十二剑。”
“为什么?”
“因为他不要你了!”魂千一字一顿道:“他养你十二年,伤你十二剑这师徒缘分就该断得彻彻底底!难不成你真想试一试青玄剑的厉害么?”
贺九卿神色一僵,很快就捶地大哭:“你骗我,你骗我!不会的,师尊不会的!你骗我,师尊不会不要我的……”
“可事实就是如此,错一时不要紧,但是咱们不可以错一世。”魂千低声安抚道:“小九乖,你听话,以后咱们不当好人了,表哥会永远护着你的,永远。”
“永远是多久?”
“直到我死。”魂千语气突然温柔下来,顿了顿又道:“既然身份暴露了,那以后就跟在我身边罢,我会比华笙待你还要好的。”
听说,人死后的魂魄都会入鬼界,然后投胎转世。即便魂千耳提面命,不准贺九卿再当好人。可他到底还是私自去了一趟酆都鬼城。
谁也不知道贺九卿在鬼城经历过什么,待魂千再找到他时,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鬼气森森的,见人就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让魂千立马就联想到了小狼崽子。而实际上,现在的小九乖多了,也比以前坏得多。
三年以来,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到处祸害仙门弟子。贺九卿其实自己并不怎么动手,总是在后面各种出主意,每次都让魂千把人抓来,好生折磨一番再杀掉。
仙门的人多次捉拿他们无果,深受其害,一齐找上了华南山,力逼华笙给他们一个交代。
华笙再次见到贺九卿的时候,是在人间的一座戏楼。
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太平歌词》,刚好就是白蛇传那一段,华笙缓步踏上楼梯,离得老远就看见一个少年。
穿着一身黑色,皮肤很白,头发扎得很松散,一条腿曲着,一条腿翘在桌面上,眼前摆了一盘花生瓜子,他一面嗑瓜子,一面支着头听戏文。
华笙听了两句,蓦然想起当年的小九也会唱,而且唱得还很好听。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不唱了。
不知道是戏子唱得不够好,还是瓜子不太好吃,贺九卿一把将桌子从二楼踹了下去,一楼大堂的观客吓得如惊鸟散开,他两手扶着栏杆看了一会儿,忽然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边笑边骂:“好蠢啊,天哪,这些人怎么这么蠢啊,这也太蠢了罢!”
华笙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因为贺九卿刚才险些砸死了人。
似乎是笑够了,贺九卿这才从另外一头下了楼,华笙跟了上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街道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一路走来,不知道同多少人擦肩而过。
忽然,前面的人影停了下来,华笙往旁边躲了一下,就见魂千从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过来,两个人笑嘻嘻的,勾肩搭背地往前走。
魂千似乎讲了什么好听的笑话,把贺九卿逗得一路捧着肚子哈哈大笑,顺手从旁边偷了串冰糖葫芦,小贩敢怒不敢言,躲得远远的。华笙心里堵得慌。
☆、前尘篇(8)
“表哥, 这也太好笑了吧,什么时候也抓点漂亮女修过来给我玩一玩,我也是个成年男人了啊!”贺九卿一口咬掉一颗糖球,唇瓣沾着糖浆, 显得异常的红艳。
魂千偏头看了他一眼, 觉得小九以前像可怜兮兮的流浪狗, 现在好像猫,动不动就炸毛, 但是只要有人给他顺顺毛,好哄得很。一串冰糖葫芦都能让他笑半天。
“你看看你, 还说自己是成年男人了, 吃点东西糊得哪里都是,简直拿你没有任何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