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引起了我的警觉,遂拿眼去看赵若怀,只见他一脸的不耐烦,随即又勉力一笑,警示性地瞄我一眼,说:“哦,黄莺啊。”然后神色变了,凛然不可侵犯的维权神色,“黄莺,你老公黄少游,和我老婆傅心仪,过去没关系,现在没关系,将来还是不可能有关系。黄少游,他只是我老婆一个曾经的追随者,众多追随者中的一个!可我老婆不喜欢他!你明白吗?你和黄少游走到今天,你自己要反省!深刻反省!”然后啪地挂断电话。
我正要和他说话,他已经又开始拨打电话了,只听他说:“少游兄,怎么回事呀?你老婆黄莺,刚才电话告诫我,让我管好自己的老婆。”随即拿下耳机,挂了电话,也不知道对面的少游做出回应没有。
“赵若怀,你怎么这种语气说话呢?少游现在,不知道多难受呢,你也不劝劝……”
赵若怀没好气地说:“黄少游!记得加上黄字一起称呼,就这一点,我已经规范你很多次了!我该怎样说话?我警告你!你别管他俩的事啊!别掺和,千万别管!”
见我有了怒容,他又收敛了一分,语气柔和了一点,“你放聪明一点!这时候你不适合出面!真不适合!你说你是劝合还是劝离呀?劝离呢?黄莺准能成为第二个李念或者梁阿满,今生保管恨你一辈子。劝合呢,就黄莺那现状,真合了,黄少游不得吃一辈子苦头呀?那样一来,黄少游该恨你一辈子了。黄少游恨你一辈子,本来对我倒是有利、省心。不过,做人要厚道嘛!对不对?少游兄一辈子,过那样的暗无天日的生活,我也不落忍呀!所以,你最聪明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置身事外。”
在新世纪购物时,孙思打电话来了。不接反而遭怀疑,接通之后,对方一发声,我说了句“对不起!你打错了。”然后挂了。两分钟后,小向打进来了,赵若怀已经满面的怀疑,密切注视着我的动向。我对着电话,不耐烦地斥责说:“说了打错了!你怎么又打来了呢?”
这次摁断电话时,故意时间摁长了一点,干脆关了机。
赵若怀说:“这电话要是再响,你让我来接!”
电话自然不会响了,可我的心老悬着,归不了位,感觉就这样关了机,这样不是个事,这师徒二人,不会又出什么阴招损招吧?
和赵若怀又转了转,十来分钟吧,我撒谎说去二楼上厕所,然后寻地儿给孙思回了电话。
孙思质问说:“你怎么挂我电话呢?打个电话怎么啦?赵若怀不让你接电话呀?”
我打断说:“没空!说重点!”
“今天晚上七点,你来晁建阳酒楼,就以前我们吃过饭那包房,来吃饭。”
“非典时期,吃啥饭呀,自己家里吃吧!”
“那也不能完全不在外面吃呀,该应酬的还得应酬!不怕!外面吃饭的人不少,人家都不怕。”
“他不怕我怕呀!不可以吗?”
“心仪,是为了船的事情。你必须帮我!吴家平现在整我,给我出难题。我好不容易找着了一个新的关系。还记得江城时候,港监局那老伍吗?那人现在升官了,调渝都来了。我约了他今晚吃饭,是他主动提起了你,说起江城时候在一起吃饭的事。你说这种情况,你不来怎么行?我给你说,这人可得罪不起。咱们那船,以后可得看这人脸色吃饭了。”
“我现在忙着呢,头大!那船我已经让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就吃个饭,我来不来的有啥关系?谁让你告诉他和我还有联系的?”
走出不到五米,小向又打来了,他说:“傅老师,你真不认人了吗?师父真的遇到麻烦了。你得帮帮他!”
“不是,小向,我为什么就活该帮他?他打伤了我,又害我家被盗,至今医药费我都没让他赔,你还让我怎样认人?”
“傅老师,你别挂电话!你听我说,我现在不在师父身边,我单独在一边的。傅老师,不是我威胁你,师父那人什么脾气你也知道,你得顺毛摸,你知道吗?不能和他斗毛!我是真不想为难你!在云岫的时候,你对我不错,我妈现在还念叨你的好呢!我自己也挺敬佩你的!可师父的话,我也不敢不听呀!一般说来,我还是要服从他的命令的!所以我现在很为难,很为难你知道吗?我实话给你说吧,我还多次劝过师父,帮着你和赵若怀说话,我说这事不能勉强。我什么法都想过了,我也知道师父不大喜欢师母,为了解救你,我还给师父撮合了两女的,起初是一个女大学生,可是师父嫌人家太嫩了,说那女的啥事都不懂、幼稚、根本没共同语言,当场把那女的给赶走了。后来,我厚着脸皮又找了一个,比第一次那个大了几岁,样子也还行,反正我觉得够可以了,结果一顿饭没吃完,还是让师父给轰走了。”
我在电话这头拼命忍住笑,电话那头,小向仍在一本正经地叙说。“后来我也发火了,我问师父说,你到底要啥样的?你倒是说个标准出来,我负责去给你找。你道怎么着,师父骂我说:俗!让你读书你去爬桐子树。你再找!再找我连你一起轰了。后来师父就表态了,师父现在那意思,他也认识到自己的不对,他知道欺负你是不对的,师父现在对你,真的没别的意思了,他就是想偶尔和你见见面、说说话、请教请教你。这事我也劝过了,我说你有了前科,人家赵若怀不相信你了,现在你和傅老师,不适合再见面,不适合做朋友了。可硬是没劝住,师父就是不服!他说,我孙思说到做到,一言九鼎,我说不欺负她就不欺负她,我啥时候说过假话了?他还说,凭啥我就不能和心仪说说话、见见面呢?我就不信这个邪!傅老师,你相信小向!我保证你的安全。真的!我也不希望师父再做傻事呀?你说对不对?关在里面好玩呀?我看师父嘴上不说,恐怕还是不希望关在里面的吧?但你也得让我在师父面前有交代,不能太为难我。师父是啥人,你也知道,反正把他逼急了,不管啥乱七八糟的招数,他都用。”
我权衡再三,说:“行!小向,今儿我就给你一个面子!我相信你这一回!今晚我去!这会儿我得安排一下工作,告诉你师父,别再打电话过来打扰我了!”
然后火速给钟诚打了电话,让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回到楼下,赵若怀心照不宣地望着我,我坦白说:“刚才接了两个电话,又打了两个电话,都是公司的事,既然还得坚持把楼盘做完,那么求人的事、应酬的事,就还得继续!今晚有个饭局。就在晁建阳那酒楼,我已经安排了,一会儿让钟诚和我一起去!”
钟诚和应扬被我安排在一楼大厅,西北角上,一个不大显眼的位置。但是抬头望去,恰好可以看见二楼我所在的那个包房的门。他俩的任务:先吃饭,再喝茶,等着楼上的我,密切注视楼上动静。为了万无一失,晁建阳的大堂经理,我也打过招呼了。这种情况下,量那孙思和小向,也翻不出啥花样来了。
除了孙思、小向、我们三人外,客人是二男二女。这种场面的应酬,基本格局大体就那样:当官的说说大话、套话、摆摆谱,为民的拍拍马,谄媚地说说奉承话,殷勤地卑躬屈膝地敬敬酒。然后官与民一起,说说荤笑话,再乱七八糟地敬敬酒,喝得二麻二麻地,然后红着脸、踉跄着、步履蹒跚地离开,或走向夜总会,或走向洗脚城、麻将室,如此而已。
我把那个老伍观察了两分钟,然后从江城的那次见面映象开始说起,对他进行了为期三分钟的夸赞,包括气质能力、处事智慧、语言风格、天生贵相等等方面。恰到好处的夸赞!不露骨!绝对找不到明显的奉承把柄,绝对不用张扬的感叹句式,采用的是陈述句,传神的白描的手法,但是言辞中不无幽默。不疾不缓的语调、配合着矜持的漫不经心的微笑说出,相信对听者而言,应该是如沭春风,相当受用!三分钟夸赞中,还包括江城会面时,这人曾经说过的那么一两句有意思的、他自己颇为自豪的话,我也引用了。这样一来,他就除了得瑟只能得瑟了!你想啊,自己n年前说过的话,对方居然还记得!那足以说明自己的厉害,更足以说明对方对自己的尊重程度,人嘛,终其一生,找的不就那被人尊重的感觉吗?需知我这记性,记住别人曾经说过的话,那太容易了!何况那也不完全是他当初的原话,我给他加工了,润色了,比他自己当初说的那话,明显高了档次,你想啊,他能不高兴吗?
于是三分钟的低调赞美完毕,在全桌上一阵轻松愉悦的笑声中,今晚现场气氛的基调,就算是定下来了,后面就主要是喝酒了。我这酒量,一般的人,我又不用怕他,喝呗!赞也赞美过了,笑话也说了,喝酒再爽快一点,那还有啥说的?
孙思抽了个别人互相敬酒的空,给我敬酒。看着他目不转睛的明显有些失态的眼神,我警告说:“我是看船的份上,白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的,一会儿就得走!你最好正常一点啊!”
他说:“你把钟诚、应扬叫来干啥?”
“护驾呗!这被狗咬过的人,再路过有狗的地方,她还不得捏两石子在手啊?”
孙思笑着说:“这么怕我你还来帮我?”
“没办法!命苦呗!”我叹息说。然后被敬酒的人中断了,又乱七八糟喝了一气,说了一通笑话,孙思吩咐小向控盘,然后用眼神示意我,到门外说话。
到了门口,他一脸陶醉加一脸至诚地说:“心仪,我强/暴了你,那事我现在都……都不后悔!”我当场就懵了,疑心自己听错了,但我看他的神情,发现自己多虑了。没有,我完全没有听错,他说的是真心话、老实话。于是气极无语地转身,准备进屋去,被他用铁钳似的手揪住了,他继续说:“当然了,我也后悔。后悔什么呢?我后悔当初没有好好怜惜你,太粗暴了!如果还有机会……”我又想转身,这下转身都转不动了,于是改为怒目说:“孙思,麻烦你!你说点人话好不好?”
他说:“我说的都是老实话。真的!心仪,我没错!我不认为我有错!因为我喜欢你!我就喜欢你!一辈子只喜欢你!心仪,你别生气!我已经决定了,既然你不高兴,你不喜欢我那样对你,我以后不欺负你就是了!我说到做到!”
我总算松了口气,说:“孙思,你四十岁了,拜托!你以后多说点与年龄相适应的话!多做点对年龄负责的事!”
他从体恤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说:“这上面有二十万,密码是你的生日,算是我赔你的医药费吧!我们就简化一下程序,你也不用去告我了。”
“你不说滚装船生意不好,亏损了吗?如果资金很紧张的话,你也可以考虑以后再赔。”
“拿着吧!就你好骗!生意哪里就不好成那样啦?赚多赚少的问题嘛!”
“那行!只要你做回以前云岫、桑榆时期的孙思去,只要你一直是今天这态度,以后生意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好了,我们该进去了,一会儿得罪了客人。可就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