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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上这电话后,自然又想起了黄莺,我想来想去,怎么都是委屈,实在不行了,于是趴到桌上,痛痛快快地哭起来,为了预防打扰,我干脆反锁了门。也不知哭了多少时候,有人开门进来了,这房间的钥匙,除我之外,就两人有,魏无忌,黄少游。
    于是迅速在桌底抹了眼泪,揉了揉眼睛。来人正是黄少游,要搁平时,这种眼睛又红又肿的状态,被他给瞧去了,我肯定深悔不已,肯定是有所不甘,肯定要选择遮掩着面部,迅速逃离现场。但今天不了,我在他眼里看到那熟悉的关切的神情,顿时无名火起,我指着他大发脾气说:“我拜托!你行行好!收敛起这副表情!这样有用吗?养生吗?迫/害我的人已经够多了!别再给我树敌,行吗?”
    “你怎么啦?怎么这么反常?”少游满面的惊愕。
    “我怎么啦?我后悔死了!理想主义?知己?可笑!荒唐!我怎么能够这么荒唐?你还不知道吧?你老婆黄莺,带着布谷、螳螂的老婆,来公司查我的账,怀疑我挪用了你们的钱。本公司自成立之日起,就有专门的财务部门,公司大小决定,都是我们四人商量后的产物,螳螂不能亲临,那也是电话征求意见。我又从没管过钱,银钱不从我这里进出,就算请客吃饭,应酬送礼,小数额的自有财务跟着,大笔的是布谷在操纵,她们查我的账!我的闺蜜、我的好朋友黄莺……是,我们家是被盗了,损失了二十来万,警察那里,至今没有查出个所以然,给他们提供了三个人物样本,可是至今,一个人都没找到。我们的火锅店是见天亏钱,每月亏十来万,那是很轻松的事情。可那是亏的赵若怀、赵羽、陈忆的钱!赵若怀、傅心仪,还没有到达山穷水尽的一天,尚不至于吃不上饭!就算真到了那一天,我傅心仪也绝不会做那占朋友便宜,有损自己形象的事情!”
    少游气急败坏地说:“她真这样做啦?岂有此理!她怎么能这样?我先去去财务。”
    少游回来时,我差不多也就气消了,转入感慨阶段:“少游,我真的快崩溃了!你来之前,财务刚来过,催钱的,售楼部那边门可罗雀,银行贷款没有消息,有关部门还见天来检查这、检查那的,吃喝玩乐、请客送礼、应酬的钱还得照花,这种时候甚至比平时花得更多,稍不留意,得罪了有关部门,他们再出个难题,可就是灭顶之灾了。眼睛一睁就是钱,可是钱从哪来呢?赵若怀是那个样子,整天心力交瘁,杨柳妈病着,连医院都不敢进,眼下这医院一进去,稍有不慎,必然当非典隔离。可我那杨柳妈那身体,感个冒发个烧的,那是常态!可是不去医院,心里也没底,又怕万一就是那非典,就她那身体,那抵抗力,那谁说得清楚。如果可能的话,我真不想干了。我就接受导师的建议,去学校多上点课,我再去琴行教教琴,日子不也过了吗?轻松愉快得多!唯美浪漫得多!可偏偏又欲罢不能,我这个时候撂了挑子,谁来管?布谷、你、还是螳螂?这个时候咱们不咬牙挺过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咱们几家都得跟着,一起回到解放前去。”
    赵若怀这时推门而入,径直奔向我,仔细看了看我的眼睛,然后开始收拾办公桌,往我的包里收捡我的东西。边收拾边对少游说:“少游兄,这人我得带走。今儿就是天塌下来,我也管不了了。我给你说,这段时间本来身体都很差,总是犯头痛,晚上觉也睡不着。她这脑袋什么状况,你们也都是知道的!你给其他两个合伙人打打电话,你们仨先顶一顶!”
    “别收了!这种时候怎么走得掉呢?我还得留下来联系银行那边……”
    “不行!今天我说了算!必须跟我走!”然后凑近我耳边说:“听我的!我是来解救你的!一会儿就赐你锦囊妙计,比银行管用多了!”
    跟着赵若怀前后进来的钟诚这时说:“傅老师,去吧!找个地方放松一下!这里有钟诚顶着。”
    赵若怀拉着我走到门口,对呆愣在一旁的黄少游说:“你们公司,现在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是得好好开个会,扯扯这事了。刚好今天周五,这样吧,少游,你打电话通知螳螂、布谷,让他们都带上家属。反正现在你们的老婆已经在干预公司的事了,那就家属齐上阵,一起参与公司决策。明天下午三点,南泉建文峰,那里比较清静,现在非典时期,更加清静。届时我在那里包下一茶楼。恭候各位!”
    “这样也好!我同意!少游,打电话的事,就拜托你了!”
    赵若怀直接把车开往了南山方向,我问:“你不去店里啦?”
    “不去了!钟诚打电话说,你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大哭,就那一刻,我明白了,啥都不重要了!”
    “真想开啦?不为火锅的事烦心啦?”
    “不烦了!愿亏亏呗!再坚持三月,不,半年,半年之内没好转,咱就认栽!”
    “老公啊,你知不知道,就你今天这表现,特别爷们。我太崇拜你了!我给你说,自打你走进我那办公室,我忽然就……气定神闲起来!你绝对是我心灵的一剂良药,真的!那话怎么说的,一物降一物,你天生就是来降我的,知道吗?”
    “真的?那可受宠若受惊了!好!就冲你这句表扬,我一定把爷们精神发扬光大!”
    赵若怀那南山别墅,紧邻南山植物园。坐在二楼的阳台上放眼望去,恰好就是一大片松林,太阳穿过茂密的松林,洒下斑驳的光影,何况还有松涛阵阵,那情形真是骄阳林间过,松涛耳际流。好不闲适惬意!
    品着赵若怀现场煮就的香茗,我由衷感叹说:“宁为一老农,不为一商女。再火热的夏日南风,经过松竹的过滤,也增添三分清凉。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呀!‘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南山本来可以悠然而现,可惜俗事纷扰,尘缘难断!永远失却了那份心灵的宁静。”
    “亲爱的,暂时忘却凡尘俗务!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天地之间,你、我、松涛、阳光、香茗,如此而已!”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老公,我现在发现,我真的错了,有误落尘网之慨,官场是尘网,商场一样是尘网。”
    “对!太对了!所以,女人压根不属于生意场,尤其你这样的女人。有失唯美、有失婉约。”
    “这几天,我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当初投身生意场,本就是在一种无可奈何的情形之下,现在我真感到累了倦了。我想回归。所以,等做完这个楼盘,对其他三位合伙人有所交待,我就毅然弃商从文。”
    “还得等做完这个楼盘呀?”
    “那当然!我得有始有终,我得对合伙人负责!是我拉他们下水的……”
    “又来了,又是这话,你就一个小女子,你负什么责呀?当初你成立这公司,压根就是一个错误,当然了,成立公司本身,或许并无大错,你错就错在,选错了合伙人,合伙人不对,所以现在才这么被动。”
    “我说哥们,现在被动是因为缺钱,与合伙人关系不大吧?”
    “不是!你真以为他们想不到法啦?就算他们自己家里是真没钱了,不是还有家人朋友吗?你不说你班的四公子挺厉害吗?这才出了多少,去掉银行贷款,去掉卖房的收入,每位合伙人的投入,也就一百万左右吧,难道这就是他们所有的实力?你呀,太相信人了!”
    “你的意思是?”
    “那还不简单,现在房市不怎么景气,他们看不到前景,所以缺乏积极主动性,加上老婆从中作梗,所以就消极、不作为。”
    “不会吧?布谷、螳螂都表示过,在家里,他们就是一家之长,就算黄莺厉害点,我仍然坚持认为: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黄少游不会听从她的编排。”
    “这就是你的天真之处了,女人多厉害呀,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招数,也就是你这样的女人,不习惯采用,但你要知道,你这样的另类,属稀有品种,很难再有的。何况女人手中还有法宝,那就是孩子,孩子是女人的法宝。你看赵羽,一儿子在手,就算离了婚,那钱大有,还得规规矩矩的,让他办什么事,他敢不照办?”
    “姓赵的,你这么一提醒,没准将来这傅文若,还增加了一项用途,还可以用来威胁威胁你!谢指点!”
    “这刚夸奖完毕,怎么这么不经夸呢?你是稀有品种,你不会效仿她们的!再说了,我又不会和你离婚,我一个编外、替补都没有,就你一个……”
    “太惨了!冤!凭啥呀?你说那钱大有,他什么模样,咱赵若怀什么模样,凭啥钱大有就能……在编三人,编外不详,我不服!这社会就这点……太不公平了!”
    “讽刺我是吧?是,我现在是没他有钱,不过呢,你老公我会努力的!”
    “怎么是讽刺呢,我说的是社会现实。这社会确实存在很多方面的分配不公。”
    “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黄莺、赵羽、袁英,这些人,她们和你,哪里具有可比性?可是她们,任谁都比你有钱,比你富有,比你日子过得好,都怪我没用。”
    “打住打住!怎么说到这事上去了呢?老公,不是这样的,我真的不是这意思,我从没和她们比过,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有自己不同的人生观,那有可比性吗?没有!老公,难怪你成天压力这么大,你别这样,我真的不追求荣华富贵。火锅店的事你别太往心里去了,我已经想好了,咱们设个止损位,财富值只要不是负数就成。实在没法了,大不了咱俩一起回到老傅的琴行,教琴去!”
    赵若怀眼睛一亮,搁下手中的茶壶,说:“过来!来,坐我怀里!”
    “干什么?这大热天的。”
    “来吧,不热。自然风有,电扇风也有,能有多热?”我依言坐了过去,靠在他肩头,他伸左手搂住我,右手指着右前方金碧辉煌的大金鹰,说:“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
    “啥话?”
    “这么快忘啦?那我提示一下:‘财富值只要不是负数就成。实在没法了,大不了咱俩一起回到老傅的琴行,教琴去!’”
    “这有啥忘不忘的?发自肺腑的话,又不假打。老公,一个有关希腊人的故事,很有哲理。现免费奉送。说是希腊人到河里钓鱼,面对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鱼群,他们绝不多钓。只要当天够吃了,就收钩回家了。有外国旅游者就问:这么多的鱼,为什么不多钓一点、多钓一会儿呢?渔者答曰:为什么要多钓呢?多钓来干啥呢?旅游者说:多钓了可以卖钱呀!渔者说:卖了钱又干啥呢?答曰:卖了钱可以攒起来,等攒足了钱,你就啥也不用干了,就可以开开心心来河边钓鱼了。渔者笑曰:这就对了嘛!绕了一大圈,不也就是开开心心钓个鱼吗?我现在,这不已经在开开心心钓鱼了吗?”
    “希腊人是这样的,哲学圣地嘛!不过,老婆,我给你说,哲学这个东西,养生是肯定的,但是一个人太哲学了,势必贫穷。为何?因为他安贫乐道嘛,人一旦安于贫困,那肯定就不思进取了,于是财富肯定就与他无缘了。针对咱俩的具体情况,你呢,可以哲学一点,但是你老公我呢,就必须进取一点。”
    “你啥意思?我怎么觉得前后矛盾呢!我刚刚说了句安于贫困的话,你高兴成那样,还让我坐到你怀里来,指大金鹰为证,就这一小会儿,又改为进取了。这节奏也太快了!”
    “不矛盾!矛盾就是对立统一吗?对不对?我现在就给你统一下!老婆,你知不知道,娶你作老婆,那是一件相当非人的事!别瞪眼!别瞪眼!我是说压力大呀!你想啊,众矢之的,众人追求的对象,群雄逐鹿对吧?你说赵若怀何德何能,为什么是我胜出了,我既然胜出了,那就得有相应的本事,才能服众,不信你去问问那四公子,你问他们服不服?他们肯定不服!所以,赵若怀必须努力,让他们服!你明白吗?而这个社会,怎样衡量一个人的成功呢?那就是金钱!金钱的多少衡量人的成功,当然了,这种衡量方法,肯定有失公允,肯定不准确,但是大家都这样了,约定俗成,所以咱也拗他不过,你说不是吗?所以,我只能被历史的车轮推着前进。但是,我赵若怀没有殷实的家底,我没有后台,我得靠我自己。我已经输在起点上了,这种情况下,若是太平铺直叙、按步就班,那可能一辈子没机会了,超不过前面那些人,我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豪赌!关键时刻放手一博、一赌,胜了,就完胜,败了,我就重回起点,打回原形,大不了回琴行。”
    “明白了,这下明白了!这就是你坚持不关门的原因?”
    “我需要你的支持!”
    “说!”
    “万一赵若怀天生没那发财的命,赌输了,你得兑现你刚才的承诺,对我不离不弃。放心,我有底线的,任何情况下,我保证不让你和文若饿饭,你看这样成吗?”
    我玩皮地紧握他的双手,一本正经地说:“成交!金鹰为证!要不,再恶心一点?汉乐府那‘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来,亲一下!老婆,你知不知道,自打碰上你之后,我有过多少复杂的感受?难以言喻!太难以言喻了!我给你说,就你这么个人,一般的心理素质差的男人,他根本上不起操,消受不起!也就是我……”
    “严重赞同!这要不是你,我这辈子,说不定压根没人要,嫁不出去!感谢,太感谢了!”我贫嘴说,同时朝他拱拱手。他也抱拳拱手,严肃说:“不客气!知恩就好!来都来了,一会儿聊天完毕,咱俩还是办点正事,我给你个机会,你好好表现一下!”
    “峥嵘岁月,光天化日,娱乐活动,还是暂停了吧?”
    “那怎么能停呢?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同时,那还是良好的减压方式。干脆咱也甭废话了,我这就抱你进去。”
    “别别别!稍安勿躁!先谈完正事!你的意思,真是那三女人思想出了故障,所以资金链断了。”
    “八、九不离十!明天建文峰一役,分晓就出来了,到时你还可以顺便看看,你曾经的追随者们,你所谓的四公子,到底是何等人物?关键时刻看人性嘛!”
    “老公啊,说出来你别生气,我还是想咬着牙,坚持把这楼盘做完,当初我去拉三人入伙的时候,说好让他们跟着我发财的,我不能言而无信呀,至少让他们发点小财吧?”
    “这是你的想法,你考虑过他们怎么想吗?他们三人的老婆,巴不得公司早散一天是一天。你不是成天念叨安宁生活吗?人家也需要安宁生活。好了,明天你按我说的办,看看情形再说,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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