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君见他也不是全然不讲理的,就知道他其实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全盘托出:“我想即使有了新法殿,主君不愿多插手俗尘事务,却也不能真的放手,一丝一毫也不沾。何况就算您愿意不沾手,旁人却黏也要黏上来。如今各路义军不睦已久,彼此之间仇恨,争夺逐鹿眼看着就是一场大战。他们既要证明自己配得上帝位,是唯一有资格入主长安城的那一支,总要得到主君的承认的。多一条路,大家也都容易些,不好么?”
他说得实在诚恳,薛开潮也知晓他不是为了与自己有渊源的人,只是真心愿意牵线,好好从头开始。
舒君又说:“我是知道的,建立新的法殿或许不要用钱就可以成就,毕竟主君如今是龙神了,有的是大神通。可法殿建在地上,总要用人,除却你我和六位姐姐,总还要和外头来往,配备其他人手。这一来,总有支出,就得有长久的生息。我知道这些事主君心中一定早做过打算,只是想要自己也出一份力。何况,这几支义军倘若知道了有这等好事,恐怕还要抢着赌咒发誓,好赢来这个机会。有主君一句话,说不准就反败为胜,翻身做了皇帝了。这些事我是不会掺和太深,可路总要有人去走。”
舒君确实见得够深。他在外也不过几个月,但却把当初在薛开潮身边听到的高屋建瓴下的断言与自己所见互相印证,如今也不难猜出往下的走向。何况朝代更迭已经是平常事,戏里故事里没有少说,局外人自然看得清楚。
“这也不必你……”薛开潮再要拦他,就只是因为私心了。不过虽是因为私心不愿好不容易重逢的舒君再次离开,他也是理直气壮的。话说到一半无以为继不过是想到舒君兴致勃勃要替自己做这件事,倘若不要他去,反倒让他一番真心好意没有下场了。
于是薛开潮忍了,叹息道:“你猜的不错,我确实有这个意思。虽离开了长安,可有些事不能不管。令主还在世上一日,就有自己该做的事。将来法殿落成,总不能升上天空?我没有对你说过,但其实我和菩提姐姐已经商议过了,居然不谋而合。他年令主之位不能再在一家之内传递下去,如此,必然要……”
舒君眼睛一亮:“难道要学那门派,也收弟子不成?”
薛开潮眼里有肯定的意思,只是不曾说出来:“眼下说这些还早,我们倒是不急,总得等云间长大成人。”
未料他居然对这个并没有怎么相处过的师弟有如此期待,舒君吃了一惊,但却不说什么。转念想起他提了李菩提,又担忧起她那一头:“李夫人如今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麻烦……”
这个薛开潮倒是知情的,闻言摇头,让他放宽心:“菩提姐姐自有去处,此事我们心中都有数,李家人就是想要找她麻烦,也是鞭长莫及。”
说着凑到舒君耳边:“菩提姐姐先前一路向西,已经到了西海之上,这一回和我说,她在海下寻到一处地方,正想建成学宫,可见动作是要比我快了。”
舒君闻言也放心了,等薛开潮离得远些了立刻抬手揉耳朵,耳根微微发红:“那也好的。”
说着又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西海,又是水下法殿,怎么听上去该是主君住的龙宫?”
他是开玩笑,薛开潮也就只看了一眼,道:“我还没有答应你去。”
舒君脸色一变,忍不住有些委屈:“道理主君都明白,究竟为何不愿意呢?”
薛开潮静静道:“你以杀手的身份与他们来往交际,如今你也知道几路义军之间势必爆发冲突,那么,你以为他们求你出面,是想要你做什么?你既然要打通门路,必然要让他们深信你与法殿有所来往,却不能将自己本来的身份,现在的身份据实以告,只有暗示罢了。他们自然不会忌惮我,则你大约也只会是他们的客卿。你还要问我为何不愿意吗?”
这么长一段话,舒君听完之后已经且羞且惭,居然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薛开潮,呐呐无言,好一阵才抬手去扯他的袖子,柔声细语,重新拾起自己那一套话:“我也不会有事的。他们军中的风波,难道我还摆不平么?何况虽然我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份,自己却是知道的。我怎么会以身犯险?倘若有我不能应付的事,旁人不知,我却是有人相助的。你又何必过于忧心?”
见薛开潮面色稍缓,眸光更是一闪,舒君立刻紧跟上继续求情,好好一个替薛开潮解决忧患的好主意,硬是被弄得好像他要求薛开潮什么,偏偏两人都不觉得不对,只听舒君越说越像是撒娇:“何况我这一去,自然不是要常驻他们那里,事情若是顺利,短则数月,长也长不过两三……一年……”
他见一说到两三年薛开潮立刻看过来,急忙改口,又画下大饼:“何况若是不顺利,咱们又何必白费力气?我自然是即刻就回来了,再不会骗你,你就让我去吧!”
话说到最后,舒君忍不住脚跟离地晃悠起来,模样像极了跺脚撒娇。他倒是不会有意识的撒娇装乖的,薛开潮反而心软,已经差不多松口了。却不料舒君还怕不能说服他,于是低头期期艾艾吐出最后一句话:“何况我总该想想……结为道侣这件事。”
薛开潮倒是爱看他害羞的样子,于是故意追问:“怎么,你如此为难,是不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