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十三岁那年, 送父亲们出征,也曾在一块儿对着这长亭垂柳喝酒,喝的便是这一品桃花酿。”
淮南王拿起天青色的酒瓶, 手上一顿,勾起了过往记忆。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萧让沉吟片刻, 道, “劝你的话我不想说, 只一句,过往的悲欢离合再浓烈, 咱们终究是要向前看的。”
说罢, 他抬手叫人抱了襁褓里的孩子上前,“孩子的名字,还是得你这个做父王的来起。”
淮南王沉默片刻,方道, “就叫李承祉。她还未牙牙学语, 便没了母亲,此后愿她常伴祖母,承欢膝下,福祉绵长。”
萧让点点头, “是个好名字。不知王爷今日一去,何时是归期?”
淮南王望着远处似血残阳,晚霞万里,顿了半晌,才笑道,“公主生前曾说过,她活着的时候,跋山涉水,阴差阳错的嫁到王府之中,虽然和本王鹣鲽情深,情意相投,终究是远离故土。她说,若是死后,想重归故里,将自己的骨灰撒在柔然的沙漠之中,和这万古河山永存。”
“此去,本王想亲手把王妃以柔然之礼安葬了,然后再亲眼看一看她跟我说过无数次的塞外风物。”
既然她先一步走了,他只能用以己之眼,去看遍她曾看过的风景。
萧让闻言,神色已是不忍。
顾熙言听到此处,亦是沉痛非常,“王爷,承祉尚在襁褓之中,她已经没了母亲,父王怎能不再身边?”
“承祉的眉眼长得像极了公主。”淮南王苦涩一笑,“每每看见她,我都忍不住想起公主是为本王而死。”
说来可笑,回京这么多天了,他甚至都不敢抱一抱承祉。
“去一趟塞北也好。”萧让抿了抿薄唇,“只是莫要回来太晚,等到承祉长大了会说话了,我怕她不认识你这个父王。”
淮南王闻言一笑,轻摇了头道,“怎么,你们夫妻俩孩儿还未出世,便惦记起本王的女儿了?”
此话一出,顾熙言亦是破涕一笑。
淮南王接了酒杯,一饮而尽,萧让端起酒杯,同样饮尽。
只见淮南王又斟了两杯酒,递给对面儿的萧让,“萧彦礼,你我兄弟二人五岁习剑,六岁骑射,习武读书,日夜不辍。为的是戮力上国,匡扶社稷。临阵制胜,不使将士枉死,流惠下民,不使百姓困顿。”
“如今新帝继位,天下大定,我可安心离京。来日再见,大抵就在你平阳侯的封地了。”
萧让执了一杯清酒,“今日一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归有添酒回灯重开宴的时候。”
“说得好。”淮南王举杯道,“今日最后这两杯清酒,当祭张佐、祭郑益、祭温彦、祭韦瞻、祭李固言!祭为国泰民安抛头颅、洒热血的万千将士的英灵!”
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
天下从没有不散的宴席。
男人执杯相对,将杯中清酒缓缓撒入地下黄土,面上皆是一派肃穆庄重。
“保重。”淮南王看了眼萧让和顾熙言,又深深看了眼襁褓中的婴儿,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离去了。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直奔落日而去,
身后八角飞檐的长亭之中,女子仙姿窈窕,身侧男人器宇轩昂。
萧让拥着顾熙言入怀,望着淮南王的背影,久久无言。
红尘滚滚,苦恼万千。有人求名利,有人求权势,有人求情爱,有人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有人“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奈何世事如棋,有多少以为能携手百年的爱侣,有多少以为能固若金汤的城池,有多少以为能千千万万年绵延下去的伟业,都在一夜之间变了模样。
众生如芥子,皆是这天下洪流里的一颗棋子,若珍爱的人还在身侧,实乃人生之幸事,唯有“珍惜”二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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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里长亭赶回平阳侯府的时候,已是夜幕四合,圆月照中天,黄昏时分,
顾熙言刚扶着萧让的手下了马车,便觉得眼前光亮逼人,抬了美目细细一看,原来是侯府挂起了明灯数十盏,花灯璀璨夺目,映的漆黑的夜空一片红火。
顾熙言纳闷儿道,“今夜府中为何点了这么些灯盏?”
萧让牵着美人儿进了门,不动声色地道,“夫人进去便知道了。”
顾熙言美目流转,看了男人一眼,抱上他的手臂,“侯爷是要给我准备个惊喜吗?”
“不可透露。”萧让握拳在薄唇边轻咳了一声,低声道。
一贯稳如泰山的人物,竟是显得有些许紧张。
顾熙言弯了粉唇一笑,也不再追问下去。
谁料一进凝园正房的门,顾熙言便被几个丫鬟婆子拉走了,一个不注意,兜头还被蒙上了一块软布。
顾熙言又好气又好笑,可又不知道她们这是要做什么,问了几声,奈何都守口如瓶,只道“主母一会儿就知道了。”
顾熙言任她们牵着自己进了内室,给给自己换了件衣裳,然后有牵着自己坐到了床榻上。
丫鬟婆子们退出内室,过了片刻,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慢慢行来。
顾熙言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纤纤素手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眼前的帕子突然被挑开,顾熙言适应了屋子里的光亮,缓缓抬眼一看,泪水已经涌了上来。
桌上燃着两根龙凤喜烛,身下的床榻上铺着崭新的百子千孙被,还洒了满满一床的桂圆红枣核桃花生。
屋子里一片红色。
纱幔是红的,蜡烛是红的,灯盏是红的.....就连眼前的男人,也是一身大红色喜服,俊眼修眉,一如那日娶她的模样。
萧让缓缓单膝跪在她面前,伸手替她擦了擦眼角滚落的泪珠儿,然后执起她的素手,在唇边落下深沉一吻,“顾熙言,你愿意嫁给我为嫡妻吗?”
顾熙言早已经湿了眼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和男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儿,才眼泪汪汪地嗔道,“哪有嫁给同一个人第三次的?”
萧让神色一紧,“熙儿不高兴吗?”
“那日,熙儿下了和离书,既是如此,我便再娶熙儿一回。”
他是真的把她写得那封和离书记到了心里去,把她说不爱他记到了心里去,才会这么耿耿于怀。
“那时....那时我气急了......你叫我好生生气,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才写了那个.....”顾熙言抹着眼泪,十分委屈。
“我知道,”萧让轻轻抚上她的鬓发,声线低沉喑哑,“我都知道。”
他定定望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满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熙儿,遇到你之前,我从没想过和别人携手到老。可是自从见到你之后,你就住到了我的心里,一颦一笑叫我再难忘怀。”
“我许是中了你的蛊了,解药只有一味——陪我天长地久,相守一世。”
“你愿意把解药给我吗?”
顾熙言美目里泛着一层模糊的水光,听至此处,倾身揽上男人的脖颈,声线清甜,“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从今以后,岁暮天寒,白茶清欢,碧落黄泉,他们再也不分开。
男人的薄唇吻上美人樱唇,一室浓情皆掩于层层叠叠的大红绡纱帐之后。
尘世萧萧,纷纷扰扰,一个情字,束缚了多少男女,误尽了天下苍生。
为情所困者万千,有幸能和所爱之人携手相伴到白首,实属难得一见。
后来的后来,他和她闲庭信步,对月抒怀,看四季变换,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这是最平实,也是最绵长的爱情。
.....
《大燕史记》载:
成安二十三年春末夏初,平阳侯、定国公、淮南王等奉皇命于夷山围剿四皇子叛军,
七月十五,成安帝驾崩,四皇子部下暗中集结叛军攻入盛京。七月十八,平阳侯、庆国公等人自夷山归京。七月二十三,于隐翠峰前生擒四皇子余党。
七月三十一,皇太子李琮行国丧,葬成安帝于皇陵。八月初七,行登基大典,建号永平,史称永平帝。
九月初三,淮南王歼灭乌孙余部,自塞北柔然国凯旋。
九月初十,中宫皇后吴氏被废,吴氏满门被除。
九月十八,平阳侯府自请出京,封地于两浙。皇帝口谕,进封庆国公一等侯,赐淮南王府丹书铁劵,调沈阶、杨绍祖、顾万潜三人拜相入内阁,朝中六部均有人事任免变动。
先帝四子李壁褫夺亲王爵位,削除宗籍,永平四年,死于狱中。
......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这两世纠缠,陈陈相因,都化作坊间佳话,渔樵闲谈,青史艳屑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到这里,就该说结束了。
第一篇古言,承认并不完美,但这就是我最初落笔时想写的那个故事。
写作、连载过程中遇到的坎坷,在此不一一赘述。希望拙劣的文笔能给大家的生活带来些许开心、感动和慰藉。
感谢所有留言的、默默捧场的、灌溉的,以及扔霸王票的仙女们。感谢大家这几个月的陪伴,深深鞠躬。
时光易逝,文字长存。我们都为文中的人和事悲过、喜过、叹息过,都记得他们的名字和悲欢,这就够了。
我们下篇再见。
感恩相遇于春夏,希望未来也一路有你们,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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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篇齁甜的番外+前世的番外,等桃子喘口气,歇两天,8日尽量一次性把番外放出来,尽量。
【最后给自己打个广告,下一本写《嫁权臣(重生)》,依旧苏甜。作者专栏里面的预收文,会一个一个的填坑,希望大家可以挑感兴趣的收藏一下,谢谢谢谢谢谢,再次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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