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别的招数,没有招数的时候就逃避,能拖一天是一天。我怕他给我打电话,于是把手机也关掉了。
第二天早上重新开机后立刻响了一串提示音,是许若楠、刘宇和楚悉发来的短信和未接来电。我把记录来来回回翻了两三遍,确定楚悉只给我打了一通而已。
我举着手机愣了半天,眼泪差点又要流出来。仰头深吸了口气,我想,这还什么都没发生呢,我不能胡思乱想,就算楚悉真的做出跟上次一样的决定,我也不能再跟上次一样脆弱,我要跟他讲上次没能讲出口的道理,告诉他不走也可以。一段关系里的两个人,至少要有一个在往前走,才能拖着另一个最少不后退。
手机响了,我接起来,是许若楠。我的祖宗啊,你终于接电话了,她说。我盘着腿坐在床上,抠床单,嗯了一声再没说话。你在哪呢?她说。没等我出声她就说,算了,你给我共享个位置,我去接你。
上了她的车,她问我玩什么消失。我说昨天喝多了。她从后视镜看我一眼,说,这跟手机关机有关系吗?没电了,我说。她撇了撇嘴,一副根本不相信且懒得理我的样子。
她把车开得几乎要飞起来,我说你开慢点。得赶紧回去,许若楠说,楚悉在你们家门口等了大半夜了。她告诉我昨天我走之后楚悉给了谭鹏一拳,如果不是刘宇扑上去拦着真能打起来。我愣住,问,他在外面站着干嘛?许若楠瞥我一眼,说,大哥,他没钥匙啊,怎么进去?我们昨天让他去酒店他也不去,说得等你回家,不然你以后又得污蔑他。
我不自觉酸了鼻子,抿了半天嘴才控制住,吐出一口气,说,我什么时候污蔑过他。许若楠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掰扯去,别带上我。把你送回去了我还得送刘小蛮去幼儿园,我看我真是除了女儿还养了你这个儿子,她说着恶狠狠斜了我一眼。
我清了清嗓子,把残余的一点酸劲清出去,可是鼻子还有点塞。谢谢妈妈,我厚颜无耻地说,我有个提议。说,儿子,许若楠总会配合我的一些幼稚的玩笑。刘小蛮这个小名也太难听了,我说,妹妹会自卑的。
一到楼下我就冲了进去,看到楚悉坐在家门前的楼梯上,我到他身边坐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进去,我说。等你,他说。我的心猛跳了一下,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预想的答案是“没有钥匙”之类的答案。
忽然他的脑袋靠到了我的肩膀上,我想起看电影时他睡着的那次。明明就是因为没钥匙开不了门,我说,还等我。他低笑了一声,说,嗯,对,你没去外地我都进不去门了。
我又没把钥匙藏起来,我说,就放在我的床头柜上,你不会自己拿吗?没看见,楚悉说。接着他打了个哈欠,脑袋也动了动,大概是要找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我们这么在家门前的楼梯上坐了很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进门谈恋爱却非要在门外坐着。只能怪楚悉没掌握好行动的先后顺序,偏偏这时候把脑袋放到我的肩膀上。分明可以进门了在沙发上靠着我,或者干脆一起去床上睡个回笼觉。
将错就错,我抓过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摸着他的手指。那次摸的是右手,他哑着嗓子说。我狠狠捏了一下。他啊了一声,却听起来不怎么疼。我咬牙切齿地说,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装不知道,骗人精!下一刻我的视线突然被他占满——他的头从我的肩膀上脱离,扭向我,在我的嘴上吻了一下。以后不装了,楚悉说。不装什么,我说。什么都不装了,他说。
我牢牢盯住他的眼睛,说,我是要跟你谈恋爱的,这次我不接受不清不楚,你明白吗?他点了点头。我说,你的答复呢?我同意,楚悉说。
下一秒钟我凑过去吻他,也不知道怎么吻着吻着就站起来了。我背靠上大门,一个吻还未完,楚悉就的嘴唇却移到了我的耳边,开门,他说。我瞬间感觉热气冲到脑袋顶,推了他一把,慌慌张张地转过身从口袋里摸钥匙。
钥匙转过两圈,楚悉的胳膊从我身后伸过来抓住了门把手,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腰上。我感觉我是被他转着圈带进家门的,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做车时的眩晕感。
我成年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考了驾照,因为我从小就有点晕车。以前听人说晕车的人学会开车就不晕了,对我确实有效。拿到驾照之后我就很少坐公共交通了,然而北京的交通总让人恼火,有一次堵了一小时只走了不到五米,比阿盖的速度还不如。
你快点,我这时的感觉就跟堵在了路上一般焦急,忍不住小声要求楚悉。
说回交通,那次我等得不耐烦,把车扔在了路边,去坐地铁。人很多,我被挤在其中,人的密度几乎达到了固体的程度,流动性大幅度减弱。于是坐地铁给我的感觉就像《神秘博士》里的tardis——它相对地球永恒地静止,我的位移是由于打开门的瞬间世界切换了。这是一种时间而非空间上的体验。
后来我又坐过一次地铁,是在喝了酒之后。车厢里除我之外一个人也没有。于是我的视线第一次能在其中触及到十米之外的地方。抱着中间那个顶天立地的扶手,我顺着车厢的进深方向看,惊讶地发现它像一条扭动的蛇,灵敏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地步。我真正体验到了地铁的飞驰,迅速又连绵。与跑步不同,它没有一丝棱角。这种动势令我快乐,让我想命令它一直裹挟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