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笳乐去换衣服的时候,沈戈就指挥着小李从凌笳乐的卧室把家里的另一只落地灯拿过来,和之前那个一左一右地摆放在窗帘前,两团光有所重叠,形成一个自然的舞台。
凌笳乐换了身宽松的衣服,粉丝们纷纷留言说想看他热身,此时多看一眼都是珍贵的。
这正好能给小李一个练习的机会,凌笳乐便答应下来,一边热身一边和粉丝聊天:“今天不跳芭蕾,今天跳现代舞……不一样呀,现代舞会用到很多芭蕾的基础动作,但是差别还是挺大的……我以后可能会去舞团跳舞吧,我希望我能,但是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对呀,人家得挑人嘛,每个舞团有自己的风格,每个舞者都有自己的风格,要互相挑选……”他调皮的吐了下舌头,“而且我想当主角,得好好练才行。”
小李和小雅两人都戴了一只耳机,等候沈导的命令。
灯光暗下来,音乐响起,A机给全景,站在两个光圈重合处的凌笳乐如一条丝绸般轻盈地动了起来。
留言区安静下来,谁都舍不得分出一部分精力打字。
凌笳乐是即兴跳舞,每个动作都是当下的心情,他张开双臂向着镜头跃起,像是要给粉丝一个拥抱。小李和小雅的耳机传来声音:“B机跟上。”
可是凌笳乐像是扑了个空,落地后浑身一颤,怕痛似的将自己蜷缩起来。耳机里小雅收到指令:“画面转A机。”观众看到这样一个全景,凌笳乐将自己置身于光圈外的暗淡处。
他再次走进光明,刻意抬高的下巴和利落的后抬腿都充满力量,又带了些和自己较劲的意味。但是渐渐的,他的动作柔和下来,是自己与自己和解,其中有几秒的时间他的手一直是向前伸着的,像是握着谁的手。
然后他停下来,再度回到光圈的中央,他双眼望着镜头,缓步后退,同时伸直一只手臂,轻轻地摆了摆手。
“B机聚焦,画面转B机。”于是人们看清凌笳乐满脸的泪水和开合的嘴唇。
他无声地说着:“谢谢你们,再见。”
沈戈轻声说道:“B机光圈调小……中断画面……直播结束。”
直到很多年后,凌笳乐的这场直播都被当做业界楷模,被几百万人重复观看。在他之前,和在他之后,都再没有哪场直播像凌笳乐这样与粉丝互动如此紧密,让观众如此有参与感。
而凌笳乐在那次直播之后就真的匿迹于网络了,有传言说他当时选择的直播平台有意请他合作,却没有谈成。也有人说拿到金棕榈后的凌笳乐身价倍增,几家大品牌化妆品想找他代言,但也都被他婉拒。
自那次直播以后,人们再一次在公开场合看到凌笳乐是在一年以后的《艺术家之死》的路演上。
凌笳乐在那部电影里只是一个戏份稍多的客串演员而已,却随着剧组参加了七十多场路演,和导演、主演等主创一起回答影迷们的提问,没有过缺席。
很多电影票都是奔着凌笳乐去的,除却粉丝效应,还有金棕榈的加持,很多人都期待看到《挚爱》中另一位主角的蜕变。所幸凌笳乐没有让他们失望,他在片里惟妙惟肖地还原了自己曾经的拙劣表演,因这自嘲精神而贡献了全片的经典笑点之一,之后又用自然的表演证明了自己的演技。
而关于凌笳乐为何会参与《艺术家》的路演倒没引发太多猜想。因为一开始就有传言说《艺术家》因题材囿限,排片并不理想,但院线又看中导演沈戈风头正劲,一时难以决断,便和剧组提出路演的要求。
只是他参加的路演数实在有些多了,如果只是出于对王序的尊重,或许应该像闵淮安那样只参加几场就可以。可凌笳乐场场都在,而且场场站够全程。了解这方面的观众都知道路演是很累的,而凌笳乐只是一个客串演员,这样卖力实在引人遐想。
之后更有观众在影院拍到凌笳乐疲惫地靠在导演身上闭目养神的样子,旁边还站着这部戏的主演和第一、第二配角,也都在修整。
这本可以做个大新闻,然而即使在电影热映期间都没人炒作这个话题,甚至还像是有人在企图降热度,说路演非常辛苦,经常要在一天之内在两三个城市之间往返好几趟,累得靠在一起休息是很正常的,而且旁边又不是没别人,没什么好揣测的。
相比这样模棱两可的花边新闻,显然还是《艺术家》这部电影更值得长久讨论。
人们纷纷赞叹沈戈表现“惊艳”,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导演竟然能拍出这么成熟又不失深度的影片。在电影上映之前,沈戈总被媒体当做王序的接班人。而片子上映后,人们发现他的拍摄手法确实带着王序的印记,但还有独属于他自己的锐利又深沉的风格。
沈戈或许是近些年中国电影史上最大的宝藏,参演的片子无一不拿奖,上映的也都是高票房。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失败,勉强可以提到他主演的好莱坞影片《福签饼》,在一片叫好声中无缘奥斯卡,甚至连提名都没有。
这一匪夷所思的操作引起国内外大量质疑的声音,甚至引发政治历史方面的争论和反思,之后还在美国本土引起大量游行抗议,抗议对在美华人的歧视。而《福签饼》剧组也算因祸得福,奥斯卡败北后,该片立刻拿到龙标,在国内高调上映,票房超十亿人民币,使沈戈成为近几年最具价值的电影演员。
沈戈自出道以后,四年之内先后献上了《挚爱》《无色天》《福签饼》《晨曦与晚灯》《艺术家之死》《无色天2》等优秀作品,如此高产还能保证部部优质。
然而继《无色天2》之后,沈戈很久都没有再出新作,也没有说他筹备新片的新闻。
影迷们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出片速度,乍一冷清都很不习惯,四处打听他的近况,后来竟然在话剧院里发现了他的身影。
而和沈戈一起被人发现的,还有一个已经“消失”多年的人——凌笳乐。
据看过那出话剧的观众称,那是一场混合了大量音乐与舞蹈的先锋话剧。凌笳乐在以舞蹈为主的第三幕中担任主角,表演了全剧最震撼人心的一幕。
据说他身穿白衣立于舞台中央,被从舞台四周泼过来的红颜料溅脏了脚。据说他抬高了一条腿一动不动,当时音乐轰鸣。据说他全身都被染红了,还被红布从站立的那只脚缠到高过头顶的那只脚。据说他被人像木乃伊一样地抬起来又被沈戈扮演的主角救下。据说沈戈用长刀划开将他脸都蒙住的红布,又说那应该不是红布、而是红色塑料,所以才会有那么紧绷的视觉效果,让人觉得他马上就要窒息。据说沈戈拿刀的手在发抖,划开塑料时却又小心翼翼。
种种“据说”在之后出现分歧,有人称他看的那场,沈戈将凌笳乐从塑料布做的茧里释放出来后,捧着凌笳乐的脸用力地吻了他;但也有人称没有。
许多粉丝慕名而去,可惜他们去得太晚,剧本似乎已经固定,他们都没有看到传说的那一吻。不过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表示,当沈戈将凌笳乐从“茧”里剥出来时,身上亦染上颜料,两人双手交握着从一片红色中站起身时,如浴血重生般壮美得令人窒息。
据说后来又有人在一部现代舞剧中见过凌笳乐,但又说只是身形看着像,因为舞者们都化着浓妆,而观众席离舞台有一段距离,让她无法确定表演名单里的那个“Lele”是不是就是她一直喜欢的凌笳乐。
又过了不久,《挚爱》在国内上映了,因着王序遗作的名号和金棕榈的号召力,一部限制上映的片子竟获得不菲票房。这部片子的观众们流完眼泪,转而成为同性婚姻法案的支持者。次年,国家通过了《同性伴侣法》。同年,沈戈开始筹备新电影。又是据说,有人在他手上看到过一枚造型简洁的白金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