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的光线柔和,映照出少女柔和稚嫩的侧脸曲线。她微微侧着身,睡得香甜,只是也不安分,大半个身子露出被面,几滴雨水顺势落在了她乌黑亮丽的发上。
于是等到清晨时分,高仇回到家中想着来看她一眼时,她已是发起高热来了,面颊红润,唇瓣却干燥发白。
“奚奚,醒醒。”高仇轻轻拍着女儿的脸,将她唤醒。她一睁眼便见到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脑袋却昏昏沉沉,一时认不清他是谁。
却听他沉了嗓子道:“我带你去医院,你发烧了。”
谁知她竟是不肯,还闹起了脾气,“不去…我不去那里。”
“听话,这样下去你只会越来越难受。”
他哪里知道呢,去医院待着的日子就是她最难受的时候。用尽力气将被子扯过头顶,拒绝得很明显。
过了一会却没什么声音,高奚有些纳闷、有些泄气,脑子稍微清醒了些,意识到是自己任性了,何况他已经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管她,该是懂事一些,别叫他为难。
“不去就不去。”在她准备妥协的时候却听见他带着无奈的声音道,她将被子拉下来一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谁让你睡觉这么不老实的?”他给她掩掩被子,手贴在她的额头上,轻声道:“不喜欢,那就不去了,我去给你拿药,但你得答应我,晚上还不退烧的话,我们就得去医院。”
高奚不知怎的,思绪却转到了其他地方,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和她说那么长的话呢。而且他这是……在纵容她吗?
高奚闭上眼睛,额头上的大手宽厚也微凉,她细声应道:“好。”
喂她吃过药后他问:“想不想吃东西?”
高奚摇摇头,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一点胃口也没有,高仇也不强迫她,嘱咐了两句好好休息,他就在外面后便起身了。
“你今天…不忙吗?我没关系的。”她微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她的体贴。
高仇却是无奈的勾了嘴角:“没什么忙的,你安分的躺着,再想七想八,小心病得更重。”
高奚郁闷的哦了一声,便打算闭上眼睛睡觉了,真是……谁要关心他了。
高仇不忙是不可能的,出了她的房间他便开始打电话,一个接一个,需要他出面的事就尽可能往后安排,一些需批阅的文件就送到家里,大有一整天都不跨出门的架势。
不过在家里,他总是要方便照顾着她一些的,每隔一小时他就进去看她一眼,测测体温退下去没有。她睡得沉,小脸苍白,秀美的眉头轻蹙,仿佛在梦中也在忍受着什么不快似的。
他将手贴在她的脸侧,轻声叹息。
高奚再醒来时已是下午两点多,她仍旧昏沉,鼻子堵塞,呼吸都不顺畅了。微微偏头,和床头的轻松熊来了个目光相撞,它那举着的熊爪子好像在和她打招呼,她慢慢伸出手去捏了一下,算是回礼了。
“醒了?”他走进来,正巧看见她挣扎着起身。
走过来轻扶了一把她的背,他是好心,高奚却瞬间像浑身过电似的,她脸上绯红一片,想起一件很尴尬的事,她病之前是在睡觉没错吧,所以她根本就没穿内衣…… 一条白色睡裙下面全是裸着的。
高仇见她面上又发热,立刻皱眉,“还是不舒服?不如还是去医院吧。”
“不…不用,我觉得已经好多了。”她不看他,大概是一个她自己也不想知道的原因。
他狐疑道:“真的?”
她又缩进被子里,捂了个严严实实,自是干瞪着眼睛瞧他,十分诚恳的点头:“真的。”
这动作倒是有些滑稽,高仇面上带了些笑意,“现在想吃东西了吗?”
高奚歪着头想了想,哑着嗓子道:“甜酒酿。”
“甜酒酿?”高仇有些诧异,“怎么想吃这个,而且你是感冒,好像不能吃这个吧。”
她的眼神清澈而无辜,小嘴一张就是一口大锅扣在别人头上:“医生和我说,生病的时候最想吃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她带了些祈求的神色,“我想吃。”
“……”高仇哪里受得了这个呢,只能打个电话给李大厨,让他赶紧弄一碗过来了。
早就想在生病时吃甜酒酿的高奚小姑娘终于如愿以偿,因病而气闷的心口好像都要轻松了许多似的。
高仇见她开心,自然也露出笑意,看了她一会,倒是想起一些往事:“我小的时候,好像也挺喜欢吃这个。”他眸中似有怀念的神色,尽管他的过去都是被鲜血浸泡出来的暗色蔓延,却也有一二的鲜活。
高奚闻言抬起头来看他,眼睛水灵得像无辜的林间小鹿,高仇没忍住,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有些好笑:“怎么,我小时候不能有点小孩子的正常爱好?”
被看出来心思的高奚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搁了勺子,心想也不是想不到,是想象不出,他小的时候是怎么如同普通孩子一样馋嘴的。
在她心里,他有些阴刻,有些坏心眼,令人琢磨不透……但到底他是她的亲生父亲,那种想要亲近的心总会活泛起来,哪怕她已经竭力去避免。
“想知道?”他又看穿了她的心思。
理智上她知道应该打住了,不要增加越来越多的牵扯,却还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那时候住在山里,没什么吃的,只有这个。”
高奚楞楞的看着他,只觉得他在回忆往事的时候眉间有一股不散的阴戾一样,是以前的事让他不开心么……
“你奶奶给我大哥做,他就会悄悄分一点给我。”
高奚疑惑道:“悄悄?”
他眉目低沉,笑意变得捉磨不透,“你奶奶像你一样,不怎么喜欢我,任何东西我大哥有的我都不会有,有一次,好像也是生病了吧,大哥给我带了一碗这个,却被你奶奶发现了,大概是碰巧撞上她心情不好,摔了碗,把我从家里撵了出去。”
寒冬腊月,他发着高烧在门口敲了很久的门,她都没有让他进去,名为父亲的那个人打骂完那个女人自后然是抱着酒壶熟睡去了,没有人管他的死活。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吧,他才下定决心做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眉间有软软的东西碰上来,他楞了一下,见她伸出指头,在他眉心轻抚。
“抱歉,我让你想起不好的回忆了。”
他轻笑了声,握住她的柔软的皓腕,“说不上好不好,太久了,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他瞧着她有些愧疚的低沉脸色,捏了把她柔软的脸颊,“以后有你在,我就有值得回忆的事了。”
她怔楞,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没发出声来,手里的甜酒酿已经凉了,不能在再吃了。而且以后只怕她再吃这个,便总会想起这一件事来。
可为什么呢,她的心好像被泡得酸酸涩涩的,是在为他而难过吗?
“哭什么?”他的指尖擦拭她涌出眼眶的泪水,他低声问她。
他好像许久没见她哭了,第一次见面时哭过,为了那个惨死的老师,而后这么多年,她似乎总是坚强的,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
“没什么……感冒不舒服了。”
他笑着,将额头贴上她的额头,高奚身子僵硬起来,一动也不动。
“还好,不怎么烫了,再吃两回药,大概就好了。”
“嗯。”
“还想吃别的吗?”
“不想了。”
“那我出去了。”
“二叔……”
“嗯?”
“谢谢。”
她的心怦怦跳着,实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痒得她难耐。
他伸出手揉乱她的黑发,“把说谢谢的力气留下来养病吧。快点好起来。”
等他走后,高奚躺回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最后,高奚小姑娘的病情加重了,毕竟一个没有照顾过病人的警官是养不好一个信口开河的病患的。
于是高警官的办公地点从家里变成了医院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