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就一个人在那里待了将近一个月?”喻易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三危平静点头:“我以为你另有安排,就留在了那里。”
“你就这么相信我?”喻易眨了眨眼睛,一脸困惑:“可是我没去过那个副本。”
“我不会认错的,那确实是你的能量波动。”三危神色不变。
喻易和三危相处久了,又与三危灵魂相牵,已能察觉三危细微的情绪波动。这时,他就从三危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不愉,于是哭笑不得地顺着道:“好的,我知道你不会连我的能量波动都认不出。”
对此,三危没说什么,喻易却感到面前这尊大佛心情好多了。
“这段时间,你的身体可有异常?”喻易主动牵过三危的手,把了把脉。脉象倒是正常。
“并无,一切和在现实没什么区别。”三危在喻易打算撤手之前攥住了喻易的手腕,语气淡淡道,“只是你不在。”
虽然确信自己此前确实没有见到过三危,喻易还是莫名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有必要挽救一下三危心目中的自己,于是笑着承诺道:“我以后会一直在的。”
“你向我保证。”三危扣着喻易的手,眼睫微垂道。
喻易见三危神情认真,只得跟着认真起来:“我保证。”
他发现三危有点不对劲,以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稍微解释一下,三危就当事情翻篇了。今天却是不同。
“是发生了什么吗?”喻易不是个喜欢暗自揣测的性子,尤其是对三危,当即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三危抬眸看着喻易,一字一顿道:“我不想你用概率微调,不想你触犯铁则,被规则同化。”
喻易不理解三危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那道能量波动是你的,不管是过去的你,现在的你,还是未来的你,我都不希望你出事。”三危接着道,“留在我身边,我会护住你。”
三危一口气说完了。他其实并不擅长将这些话诉之于口。工作之余的生活中,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寡言的,不会说什么情话,只会陈述事实,给出承诺,然后用行动说话。
“好。”喻易听着听着就笑了,他顺着三危的手也扣住三危的手腕,“那是当然的了,我可是你的灵魂伴侣,是要对你负责的,总不会跟规则跑了。”
“再说了,”喻易用风流浪子的语气吊儿郎当道,“你睡了我,我要是就这么跑了,岂不是血本无归?”
“嗯,我会负责的。”三危的声音十分平静,面上依旧没有表情,耳朵却默不作声地红了,“这辈子都赔给你。”
……
与此同时,喻易所在的公共区。
一个偏僻无人的地界传来了“刺啦刺啦”的机器运行声。空气氤氲着化不开的黑灰色,终年阴魂不散的烟雾中,“危险,禁止通行”的红色标识若隐若现,星星点点的,像是坟场通了电的墓碑群。
一座废弃的天桥就矗立在这里。天桥臃肿的支撑柱上,绕着在高污染空气中死亡的紫色枯藤,枯藤上蒙着污垢一般的颜色。
顺着支撑柱往上,来到天桥的顶端,就会发现一道蚂蚁般渺小的人影。这个时间,天桥上只有一个人,一个老人。这片公共区的人们都叫这个老人老丁头。
不服老的老丁头正披着一件塑料薄膜外套,扣紧了领口的排扣,推着自动清理机器人,在天桥上清理垃圾。老丁头是这一带公共区的仓库管理员。
仓库管理员,又名看管自动清理机器人仓库的管理员,是公共区除了区域管理员之外的唯一职业,堪称公共区居民中的珍稀动物。
仓库管理员的分量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往小了说,就是个清洁工头子,还是个在功能性上比不过麾下的任何一台自动清理机器人的清洁工头子。往大了说,却是个能凭一职之力决定劳动法底薪的大腕。
老丁头是经历过末日时代的人。末日时代他也是个清洁工,有力气的人扛着武器在外面打丧尸,他那时也年龄不小了,就在后方干干杂活,扫扫基地,算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可到了后末日时代的现在,他已经成了被时间风化得灰不溜秋的老古董。在大多数公共区居民待在狭窄安全的住所,沉浸在《虚拟启示录》的幸福中时,他会花几乎一整个白天待在大街上,顺着可供居民通行路线一直向前,向前。
就比如这时,他见着天桥成堆的污染物,就人往那一杵,机器往前一推,硬是把电磁力的清洁机器搞成了人力发动。他大字不识一个,思维方式却像钉子一样顽固。搁往日,他这跨时代的行径和不识好歹的钉子户简直天生一对,生孩子都不用纠结随父姓还是随母姓,读作“钉子”就得了。
老丁头强硬地用手制着自动清理器的扶手,在漫长的天桥上走走停停,清理了几个小时的垃圾。直到天边渐显黄昏之色,他才有了归意。
他停了下来,笨重的过滤面罩将他本就松弛下垂的皮肤使劲往下拽,他隔着手套揩了把面罩上不知几次变得灰蒙蒙的视镜,回头检查了一眼近一日的成果,这才双手推着自动清理器的铁皮,往家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