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兰听见外屋家有响动,知道大妈在为自己熬制五谷粥。今天晚上,自己又吐了,想到自己身体的每况愈下,由兰先前的念头儿越来越强烈了。她紧握着拳头,虚弱的身子又开始微微发抖。她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决定找大伯和大妈谈谈自己的想法。
由兰来到东屋家,眼里噙着泪水:“大伯大妈,您们辛苦了!”说着泪水不自主地流了下来。
由大妈也跟着流下了泪水,没说话。
由大爷在一旁说道:“孩子,任何疾病都可能康复,意志和精神因素很重要。你看‘病’字怎么写啊,一个‘疒’字头,里面一个丙字。丙字在五行当中和中医当中代表火,就是说病都是由火上来的。”
由兰点点头。
由大爷又说:“长期不良的情绪,就是疾病的营养源。所以,我让你把以前的事儿,一件件的翻出来倒出来,把心中的丙火斩断。忏悔,不仅是宗教意义上的修行方法,也是治病的良方。”
由兰认真地听着,又难过地说:“有时,一想到从前做过的错事儿,心口窝就疼,胃里就翻江倒海的想吐……”
由大爷说:“想吐,那就吐出来吧。给你熬的五谷粥,要少食多餐,渇了就喝大枣水。”
由兰“嗯嗯”应诺着,又道:“由兰有事儿要和您们二老说。”
由大爷和由大妈互望了一眼,看着由兰。
由兰便说道:“我的病怕是熬不了多久了,我感觉回来这些天,身子也越来越弱了,这罪我也实在是遭够了……可我放心不下龙格。”由兰说着又流下了眼泪。由大爷大妈不停地安慰。
“我看出来,龙格很是喜欢那个陈叔叔,那个陈叔叔也很是喜欢龙格,他们两个就像是父子俩,亲近的样子让我心里感觉很温暖!您们二老岁数也大了,我不定哪天就走了,龙格却没个人照顾,没有监护人,”由兰说到这儿,忍不住哽咽起来:“龙格没个人监护照顾怎么能行呢?他这一辈子怎么办啊,留他孤零零一人在这世上。”由兰终于没忍住,哭出声儿来。
大妈也跟着流下了眼泪,心疼地把由兰搂在怀里。
由兰看着由大爷和大妈,小心地斟酌着词句:“我想求陈叔叔和我登记结婚,名义上的夫妻,这样我不在了,陈叔叔就可以做龙格的监护人。龙格还没有户口呢,就落到陈叔叔那吧。我不会让他白做监护人的,我可以把遗产给他,你二老这块儿我也会给您们留下些钱的。”
由兰举重若轻地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由兰看着惊呆了由大爷和大妈,又补充道:“还有,我父母留下的这几间房子,我也做个遗嘱留给您们。”
由大妈显然被由兰的想法惊吓到了,张开嘴巴,一会儿看看由大爷,一会儿看看由兰,一会儿又看看由大爷,不知该如何是好。
由大爷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沉住气,深思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道:“由兰,我们的事儿你不用考虑,也不用给我们留什么钱……”
由兰打断道:“肯定要留的!自从我爸妈在那起海难事故中去世后,您们一直把我当作自己的女儿,为我操了多少心啊。我这次回来,发现您的头发又白了不少。”由兰说着又流下了泪水。
由大爷终是没忍住,眼里闪着泪花,看着由兰说道:“忠良这孩子是不错,是监护龙格再合适不过的人,他对龙格子也上心。可就这么让他平添了一个孩子……”由大爷揉搓着下巴,心里没底。
由兰听大伯也说陈忠良是监护龙格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心里一块石头落下,也更坚定了她的想法,便急着说道:“不会亏待他的,可以给他钱啊。我留下的遗产,足够龙格花一辈子的。”
“你要是跟忠良提用遗产换他对龙格的监护权,好像他是为了遗产为了钱才同意监护龙格。这样,可能会伤了忠良的自尊,这件事儿反而难成了,我了解忠良这个孩子。”由大爷分析道。
由兰听了,无措又焦虑起来:“那怎么办呢?如果不告诉他我有遗产可用于抚养龙格,他能干吗?把一个孩子养大得多钱啊?又是男孩儿,负担多重啊,他凭什么同意呢?再说,我的遗产本来就是要留给龙格的啊。”
“先别提你遗产的事儿”。由大爷也犯起愁来:“再说,这么大的事儿,涉及的可不是忠良一个人。凭空突然多了个孙子,忠良他父母会不会同意呢?”由大爷作为老人,考虑的更远些。
此刻,由大妈也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一旁又补充道:“是啊,要是当真有那么一天了,忠良领着龙格回到那个家里,他们会接受他吗?再说,怎么跟忠良说这件事儿?谁来说合适呢?”
“这么说,你们同意我的想法了!”由兰突然像个孩子样高兴起来,而由大爷大妈刚才担心的问题,她却并不在意。“当然是我来跟陈叔叔说了!”。
由大爷琢磨了下,便赞同道:“那就说说看吧。”
由兰的想法虽然出乎意料,甚至是异想天开,但事已至此,却也没有什么更好办法。确实,龙格的监护问题真的不是件小事儿。
回到自己屋里,由兰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情绪开始有些兴奋,心里也有些小忐忑,胸口就似有个小兔子在蹦跶。由兰的脸慢慢潮红了,似少女般的害羞和紧张。
由兰轻轻吁了一口气,用手轻轻按了按心口窝儿,暗暗地鼓励自己。由兰欣喜地样子打开微信,立即加了忠良并留言道:“陈叔叔,我是龙格的妈妈由兰,有事儿求你,请通过。”
可是,加好友的请求早已发过去了,却迟迟不见陈叔叔通过验证。由兰背靠在墙上,就一直握着手机,神情有些发呆起来。
由兰已不知是第几次打开手机,查看微信,见陈叔叔一直没有通过,由兰心里便开始怅怅然。由兰挪动着身子到龙格身边,瘦弱的身子卷缩着,贴着龙格身边儿失望地躺下。
由兰渐渐地阖上眼睑,慢慢地睡去,眼角挤出一滴晶莹的大大的泪珠。
……
酒足饭饱,忠良林萍几个在闲聊着。忠良闲时打开了微信,突地发现由兰加自己微信了,说是有事儿求自己,忠良内心不由地一阵子惊喜。
忠良没有急于通过好友验证,因为他自己现在无法和由兰聊天,他不想让由兰因为等待而着急,甚至失望和扫兴。
于是,忠良便提议道:“今晚天气不好,就早点撤了吧”。
林萍点了点头,说:“好吧。”
众人收了杯中酒。
网约车到了,几个人便下了酒楼。临走时,周兴权还向服务员要了一支芥末油。
林萍和忠良同坐一台网约车。夜色阑珊,霓虹的闪烁中,隐隐地能看出林萍的脸色晕红,眼神有些迷离。
说好的,司机先送林萍回家。林萍心里有些忐忑起来,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她心里有个期待,就是希望忠良能把自己送到家门口。如果真的送到家门口,她是不是要让忠良到自己家里坐坐呢?然后呢……今晚,她可是有意把孩子安排在了别处。
林萍攥紧了拳头,身子有些僵硬。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各想着自己的心事。
“由兰找自己会有何事儿呢?干嘛要说一个“求”字呢?”忠良疑惑着。
而一旁的林萍,却为接下来的可能和未知而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手心里都是汗。
林萍的电话突然响了,是雅茹打来的,还没等林萍接,就挂了。林萍正纳闷,雅茹发来一条短信:“姐,千万别急,小火慢炖菜有味,嘻嘻。”
林萍看了短信,心里一声哀叹,向着车窗轻轻地吁了口气。落叶在幽暗的灯光下,乱乱地翻滚呜咽,零星的飞起,打在车窗上后又飘向黑暗的夜空。林萍突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到了林萍家楼下,任由林萍客气,忠良执意要把林萍送到楼上,要看着她安全进了家门。到了家门口,林萍转过身来:“好了,忠良,赶紧回吧,要下雨了。”末了,林萍又特意加了一句:“谢谢你,忠良!”说的轻轻,却真意浓浓。
“说什么呢,应该谢谢你才对!钥匙呢?开门呀。”忠良催促道。
林萍开门时,手有些慌乱。看着林萍进了屋内,忠良又说:“今晚为我,你喝的太多了,以后少喝点儿,女人的身子要紧。早点睡吧。”
林萍没说话,垂着眼睑,摇摇头又点点头,一直不敢看忠良。
忠良关上门:“林萍,我走了,早点休息,拜拜。”
林萍没应声,听着忠良急促有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林萍靠在墙角的身子慢慢地滑坐到地板上,已是泪水满面……
……
一声惊雷,由兰被惊醒。她慢慢地用力地坐起身子。
窗外,风在呜咽,雨打窗梭恼人意。
由兰披件衣服,打开台灯,墙上映出孤伶的倩影,她随手给龙格掖了掖被角。由兰打又开手机,仍不见那个“耳东”好友通过,由兰心感惆怅,又渐觉失望,甚至有了一丝莫名的怨气。
没了睡意,由兰又陷入沉思,心又开始乱乱的。
由兰打开手机微信,慢慢地写下:“
蝶恋花?惊梦;
沉夜闷雷秋梦惊,风雨摇窗,陋室罗衾冷。独坐披衣眠不更,嘀嗒无意孤灯影。
红酒香杯琴瑟景,迷入情劫,伤痛何时停。洗尽铅华人自醒,愿如幽兰庭前竟。”
由兰写完,配发她头像里的图片发到了朋友圈里。
昏暗的灯光里,由兰又爱怜地看着龙格红红的小脸儿,感受着他的鼻息,心如刀割。
陈叔叔怎么还不上微信呢?
陈叔叔是不愿意加为好友吗?应该不会的!
陈叔叔会读懂这首词吗?
他会问起龙格的身世吗?
自己要不要主动跟陈叔叔说起龙格的身世呢?
陈叔叔会同意自己的请求吗?
陈叔叔能解决了来自父母和世俗的压力吗?
陈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