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恰逢北京时间凌晨叁点二十四分。
她喂了一声,那边很久没说话。
女人第六感强,立刻意识到出了事儿。
瞬间睡意全无。
“我现在在去往伊拉克的路上。”
嘭。
嘭。
嘭。
心跳声剧烈,宁茶没忍住,紧紧按住胸口。
大概已经猜出了一二叁。
她不敢问。
宁愿此刻是场梦。
但没能如愿。
“Newt.....去世了。”
/
伊拉克不似也门。
它是绝望之地,处处充满危险,遍地都是绝望的哀嚎。
宁茶从未如此深沉的思念过一个人。
那种感觉有点像是胃绞痛,伴随着各种后遗症。
每每犯病都痛苦的要死。
不敢想,不敢念。
她挂念龄井泽,怕他因爱轻生。
于是亦步亦趋。
这是很不合时宜的行为。
符茗函试图告诉女人这个道理。
他见过大世面,知道为国捐躯总归是更好听一些的。
于是他劝她笑一个。
茶。
Newt一定不希望你在他的勋章受赠仪式上哭一场。
你得笑。
他一定希望你笑一笑。
你是姐姐。
要做个榜样。
宁茶听话。
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于是轻轻笑了笑,那笑意浅,不及唇上两厘米。
真难看啊。
真虚伪啊。
能好好给弟弟送行吗?
好。
宁茶点点头。
于是她从符茗函怀里出来,拥着他给她披上的披肩,走上前,给弟弟深深鞠了一躬。
她看着那军装,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那时候多阴森啊,拿着枪就像打死她。
行吧。
我真原谅你了。
老天爷真狠心。
这样优秀一个帅弟弟连个全尸都留不住。
讨厌极了。
作为姐姐。
理应好好安慰一下他的家人的。
但博士父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上前一步,又不知如何讲话了。
能安慰别人的话永远安慰不了自己。
伤口只能靠自己愈合。
旁人只是伤口撒盐。
于是她轻轻颔首,退回到男人怀里。
龄井泽冷静的很。
他在华盛顿已经哭过好几场了。
这会儿漂亮的双眼皮都没个型儿。
但小孩儿喜欢他笑。
于是他拼命去笑。
走上前,轻轻亲吻小孩儿的军帽。
画家的手指白皙纤长,颤抖着最后一次抚摸小孩儿的军章。
“我在荷兰给你备了场婚礼,都还没来得及带你去看呢.....”
说着说着。
又刺了痛处。
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枚戒指。
素白简单。
精巧美丽。
“没能戴你手上。”
“能先带去那边吗?”
“等我过去,再跟你求婚。”
他已经不在乎小孩儿的父母是否接受他了。
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什么世俗悖论,什么罪孽深重。
都他妈全是放屁。
战友给他递来他的遗物。
东西不多。
符茗函轻轻翻动,找到一块儿被炸弹碎的纸片。
他捡起,一瞬间崩塌。
除了泣不成声,似乎再没能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他的悲怆。
碎片是小孩儿画的那副素描。
他随身带着的。
死前还塞在胸口的。
骗人。
明明前几天还跟他打电话呢。
说想念龄老师的单面煎蛋了,这次回去一定要吃一次。
怎么突然就离他而去呢?
小骗子。
这场感情无疾而终。
死在六月的伊拉克战场。
真可惜。
小孩儿支零破碎,拼不出龄老师爱的那个样。
但也行。
哪怕他一片指甲盖儿。
龄老师拼了命也要找到给带走。
回洛杉矶的路上,龄老师抱着檀木盒。
盒子里是他拼了命在废墟里刨出的可能属于小孩儿的指甲盖儿。
只有两个。
他指尖轻轻拂动盒身,给小孩儿道歉。
“我没本事。连你骨灰都夺不过来。”
”没关系,你父母同意我去看你。”
盒子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小孩儿.....”声音哽咽。
“别怕.....龄老师带你回家....”
这一场生离死别几乎要了龄井泽半条命。
他强撑着帮助Newt父母举办了一场送别仪式。
宁茶不知道怎么安慰。
只能轻轻给他一个拥抱。
“他一定希望你能活着。”
两个人坐在教堂门口的台阶上。
远处的车边站着的是她的男人。
“以后什么打算?”
龄井泽没说话,捏着手里的檀木盒子。
宝贝的很。
“也许.....定居荷兰。”
“也许.....带着他环游世界。”
宁茶点头说好,眼里含泪。
“你常回来看看我。”
他回她一个拥抱,轻轻抚摸她的背。
“你是他姐姐,就一辈子是我亲人。”
“别哭了,笑笑吧。”
“你笑的时候很像他的。”
宁茶临走的时候没忍住回了身,看到那男人还失魂落魄坐在台阶上。
她想。
也许都是最好的安排。
战死沙场总比生离和死别都温柔多了。
既然必须离去。
那么弟弟。
愿你安好,自此无忧。
/
许久没回华盛顿了。
宁茶推开门的时候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很疲惫,瘫倒在沙发上。
符茗函去给她煮面了。
隐约有糊味传出来。
她没动,像是瘫软的鱼。
闭着眼,满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突然想起好久没能看邮箱了。
就跟魔怔了一样,非得这会儿打开看看。
果不其然。
女人第六感挺强。
有Newt的一封信。
定时发的。
就在今天晚上六点。
她手指颤抖打开。
眼睛随着字体走,渐渐蓄满泪水。
短短几百字。
满满都是对世界的绝望。
就这么的。
女人整个人晕倒在地毯上,满脑子都是弟弟最后一句话。
她痛苦,崩溃,哭泣。
眼泪唰唰往地毯上滴。
手臂颤抖撑在地毯。
惹来男人急切的关心。
他将她扶起来,抱进怀里。
“怎么了?”
“别哭了宝贝儿...”
说着吻去她的眼泪。
宁茶痛不欲生,紧紧攥住他昂贵的衬衫。
眼泪顺着他的领口往胸口划,烫的他心脏抽痛。
“我早该看出来的.....”
“都怪我....”
“我若早些发现他的不正常,兴许他没事儿呢.....”
“我不是个称职的姐姐....”
“我对不起他....”
符茗函不停轻哄,换不来女人的半丝开心。
于是最终哭晕在男人怀里。
把她放到床上后 。
他起身去看那开着的电脑。
时间一秒一秒流动。
除了窗外似有似无的车声。
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
男人到底是坚实的。
他对Newt没作为姐姐那样深沉的感情。
却也被邮箱里内容惊住了。
于是他轻轻叹气。
靠在沙发上。
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不远处床上睡着的那女人。
他感动的热泪盈眶。
老天爷对他这狗孙子太好了。
他拥有了一切。
他的女孩儿,他的狗子,他的完美的生活。
还有他永无止尽炽烈的爱。
最后。
以男人的较量结尾。
他删除那邮件。
轻轻皱眉,眉眼带了可惜。
“真是.....辛苦你了。”
/
龄井泽在Newt去世的一个月后辗转去了荷兰。
自此再无消息。
只给宁茶留下了一把钥匙,一个地址。
她顺着那地址找去。
是一套十分昂贵的公寓。
这是藏娇的金屋。
多的不必解释,和众多相爱相杀的情侣一样。
温馨,文艺,到处都是相爱的痕迹。
满墙都是情侣合照。
他们去过也门,去过新加坡,去过中国,去过新西兰,去过皇后镇。
那么多地方都去过了。
就是没有心心念念的荷兰。
她花了四个小时扫去照片上的灰尘。
耗费了一个小时去怀念。
他说希望自己死在战场。
这样方可不留后患。
真狠心。
仿佛那一切美好都是捕风,全是虚空。
衣柜里放着两套西服。
纯白的。
跟他人一样单纯。
宁茶没哭。
她给门锁好。
让一切恢复原状,像他还在时一样。
如果世界万物皆无法直达你的眼底。
如果小情大爱无法留住你。
那么敬你一杯酒。
愿你荆棘冠冕,黄泉路上坦坦荡荡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