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越发往花满楼怀里钻,一叠声的:“小七师叔我好怕。”声音可怜兮兮,简直惊惶得和一只才从猎人箭矢下逃生的小鹿似的。转头看向杨莲亭的目光却十分不屑,嘴巴同时微动做出“就凭你?还不是个狐假虎威的货”的口型,配着那斜挑到一边的唇角,十足欠扁。
杨莲亭也罢了,他能力有限,也从不认为在教中仗着东方不败的势狐假虎威有甚不好——本来嘛,东方可是他拜过天地的妻子,就算因着这公布出去的动荡处理起来太麻烦、他私心里也还不愿意让东方成为武林中的笑柄,两人并不曾如何三媒六证,但江湖中人本来也没那么多讲究,三拜九叩拜过天地祖宗,东方就是他杨家的人了。这做丈夫的,与妻子哪儿需要见外那许多?东方不乐意管着教中庶务,他便努力为他管着;他在武艺上头并无突出之处,东方乐意为他撑着——他们各自乐意,谁管得着?
即使教中多有人明里暗里说他不过以色事人、多有鄙视,那又如何?
杨莲亭自幼底层走出来的人,手段心机都有限,也会在有能力的时候让那些鄙视他的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仗势欺人,但也从来不曾逃避过,若是没了东方,只凭着他,确实做不来这许多事的事实。
曾经他爹还是个没了他娘就连袜子都会穿错的家伙呢!有人宠着还能不凭自己便能肆意横行的快意,一般人想要还未必有的!
面对王怜花的挑衅,东方不败一双修得细细的柳眉瞬间倒竖,银针也熠熠在手,反是他淡定得不可思议:“东方的威风愿意给我借,那也是我们夙世姻缘所致,你若有本事也去找一个,别只知道赖着兄长撒娇。”
他一开口,东方不败居然也就收了针温婉站着,仿佛真的是个温顺的小妻子,看得王怜花一个激灵,话却是冲着杨莲亭的:“有人想要找兄长撒娇还没有呢!”说着,将头往花满楼肩上靠了靠,仿佛真的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没有兄弟确实是杨莲亭一大憾事,若有个近亲庶枝的,东方也不至于因着使他杨家绝后每每不安,他也乐得过继个有血缘的子嗣养老……
如今给王怜花踩了出来,杨莲亭的脸色是真不怎么好看了,绝后一事他自己拿的主意,日后地下真有先人相见,要如何他也自领着;但一个话题同时还踩痛了东方,他就真不乐意了,当下又是一个茶盏砸过去:“都说了小孩子少口无遮拦的!”
那么一个茶盏,王怜花自是轻易就能扫开的,东方不败却是真的给他手中银针穿了大红丝线,笑得温婉中还带着几分歉然:“小公子说起茶经来真是头头是道,方才本座也是受益匪浅。只可惜我莲弟说了再有下回必要缝了你的嘴巴子的。”一边说,一边银光红影大作,这位东方教主自称神功大成,确实很有几分意思。
花满楼侧耳听了听,东方不败出手虽丝毫情面不留,王怜花的身手却也不输他的嘴皮子,眨眼间足有四五十下的凌厉攻势,都被他躲了过去。更因为东方不败一心只瞄准他两片嘴皮子,还反给个一下子从稚嫩小公子转向轻佻浪子样的王怜花撸了扎头发的大红帕子去。
这位千面公子也实在调皮,撸走人家帕子还不算,还要故意做出一副陶醉模样放到鼻子下头嗅着:“嗯,刚才洗过头发呢?用的除了皂角,还有首乌、当归、枸杞子和川芎是吧?都是延缓白发生长的——看来美人都怕迟暮啊!”
装模作样地将帕子往唇上按,一双眼睛自下而上撩起,又暧昧又挑逗地冲东方不败眨眼:“本公子有护发养眼的良方,美人儿愿意拿什么来换呢?”
这东方不败年纪足足比杨莲亭大上十八九岁,与万贞儿之于朱见深也差相仿佛了,偏他身体又是那般,这心头少不得便格外在意。即使因着内功深厚的关系,一张面皮儿其实比在深宫诸般保养的万贞儿还要细腻光滑,但也是真的害怕时光流逝的——即使杨莲亭说过许多遍他并不在乎他是老是幼是美是丑,东方不败也愿意相信他,可杨莲亭待他越好,他越不舍得有一天,杨莲亭身边站着的,是一个不只不男不女、还又老又丑的怪物。
杨莲亭也知道他这些个心结,一时间那因这刻薄毒舌死小孩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儿调戏他的人的怒气才烧起来,就越发又给浇了好大一缸油下去。他这时候也再顾不上想着这只是个小孩儿——杨莲亭掌握日月神教也好些年头了,为了东方不败的、为了他自己的,铲除掉的异己之辈不知几何,且最是个讲究斩草除根的,孕妇幼儿都杀过,何况一个都和东方不败一般高的少年?
他原不过是感念花满楼身边气息温和、爱屋及乌之下才让步一回,这小子却得寸进尺,越发往他心头肉上践踏,可就真怪不得杨莲亭陡然变脸:“杀了他!”
东方不败的银针施展范围立刻大了许多,王怜花面上笑容一敛——之前看宫九逗这位时仿佛很轻松,但真直面东方不败全力出手时才知道,那葵花宝典能引得人连自断子孙根的事情都舍得,确实有其不凡之处。王怜花的身手本就不如宫九,又没有他那般即使略闪一闪、也依然期待银针扎在身上的癖好,闪躲起来竟有几分吃力。
但王怜花是什么人?
至少绝对不是个看着杨莲亭那般大好资源却不懂得合理运用的人。
将杨莲亭也卷入战局之后,王怜花的压力果然大减,又有了“调戏”东方不败的闲暇,这一会儿撩人家一缕发丝、一会儿摸人家一把袍袖的,简直不能更加登徒子!
东方不败也还罢了,他虽自甘为人妻室,也多愿意用温婉示人,到底却还是东方不败,即使面对宫九那等下限,他也不多时就能调节过来的。如今不过给个看着还乳臭未干的小少年戏耍一二——千面公子的易容术委实不凡,即使他的身高其实与挽着发髻的东方不败差相仿佛,也总让人觉得他只是个小娃娃,且必须是毛都没长齐的那种。
也亏得他这般稚嫩模样,东方不败全没什么羞恼之意,杨莲亭则虽有不甘(早知道自己弱,却不想居然弱到眼睁睁看着人调戏自家老婆,自己却是个累得老婆束手束脚的累赘),但因为王怜花此时的模样实在太没有侵略性,杨莲亭恼归恼,却还不到拼着重伤殒命也要与他玉石俱焚的地步,便还有闲心察看周围:
一个被这少年一口一声小七师叔喊着、却又不否认是他“兄长”的白衣书生,看着仿佛温雅无害,但方才砸过去的那一铫子滚水,这居然能与东方斗了个旗鼓相当的少年都不慎沾上点儿呢,这书生却是点滴未曾沾身;再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和尚,仿佛一直闭目诵经,但也不定什么来头;剩余还有闲情烹茶点评的两个人……
☆、168·诱拐犯
杨莲亭再如何不才,这些年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但糖酥二人身上那种气度,在他见过的强者之中,也惟有东方不败能与之匹敌——这还是杨莲亭私心偏袒自家人的结果。实际上就这位杨君连拿眼角往人家交握的手上掠一眼都紧张不已的表现看,气势孰强孰弱,不言自明。
杨莲亭为了东方不败可以做许多事,包括牺牲自己。但若是为了和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孩赌气而累得东方也一同丧命,却也委实不值。
到底是底层里头熬过的,杨莲亭要说硬骨头也还有,但趋利避害的事情也做得出。虽仍不忿王怜花几次三番往他家东方心口捅刀子,但形势比人强,这报复的方式又还有千千万,他便不肯再争这一时之气,厉声喝道:“够了!”
——如果要在武林中评选温顺和婉第一人,东方氏只怕也当得起“不败”之名。
不管对外人如何,东方不败对杨莲亭那是真的视为夫主,他唱伊随无有不从。
杨莲亭一喝之下,东方不败甚至不去管王怜花的攻击如何,当即就收手敛袖退到他身边,甚至没再挡在杨莲亭身前,只是亲昵地与他并肩而立。
杨莲亭都能看出糖酥几人不凡,东方不败自然不会不知道,他原就是亲眼看着这些人是如何一步步走上他这个崖顶的,只不过再强大都好,他的莲弟要缝谁的嘴巴,他就拼了命都要为他做到;但如果他的莲弟不希望他再打下去,那么他也不会介意那些许言语讽刺。
——再毒舌又有什么关系?说话的那个人不过是一杯茶几句话的外人。
方才还被温婉请教如何在四季泡出最养生茶水的“外人”王怜花小盆友摸摸他格外稚嫩的小脸蛋,尤其怜惜他那才被重点关注过的唇瓣儿——虽然东方不败一针都没能扎到他的嘴巴上,但给俩寒光闪闪的长针追着的感觉可真不怎么好。
转了转眼珠子,受惊严重的王小少年一抹脸,衣裳发型都没有改变,脸也和刚才小少年那张有七分相似,但不知道怎么的,总让人一眼就觉得这该是个调皮穿了兄长服装的女娃娃……
杨莲亭正琢磨着到底该招呼这个刻薄没口德的家伙三尸脑神丹好、还是三虫三草丸好的时候,就忽见这少年忽然变成那少女——非常神奇的,原先其实也是个俊俏的小少年,而且脸上那种能让人无视他比东方不败都稍微高一点儿的身形的稚嫩,让人一眼就将他的岁数定义在不超过十五岁……这本就是个男女区别仍不算明显的年纪。但有了现在这一张脸对比……
之前明显的是少年,而现在这个,就算没有耳洞、胸前也没有什么波澜壮阔,却让人第一眼就觉得是个女孩。
#如果东方也能有这样的技巧,也就不用每次见到任家那臭丫头之后,就总要郁郁好几天,烦闷自己没有那么一张青春俏丽的脸吧?#
杨莲亭在东方不败最初为此伤感的时候,还会非常温柔地揽着他安慰,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当年那个依赖仙女姐姐的小连生成了威仪日重的大总管,而武林豪强尽皆俯首的东方不败却成了甘愿隐居深闺的“小妇人”,杨莲亭在东方不败再伤感的时候,也没了那样温言宽抚的柔情,反每多呵斥他矫情——但不管言行中表现得如何粗豪,杨莲亭还是将东方的每一个心结都放在心上。
所以他对王怜花的这手本事简直一见倾心,什么酷刑毒药都先抛到一边去,只想着如何把人家这一手绝学掏到手。
少女版王怜花正扑到花满楼怀中求安慰,那娇滴滴的声音啊,让杨莲亭本就发亮的一双杏眼更是亮到发绿,王怜花凑巧转过头对上了——
一个满脸虬髯的魁梧大汉拿一双渴望到发绿的眼睛看着你什么的……
没经过的人真心不知道有多惊悚啊!
千面公子都给吓得缩骨功又给力三分,原本一个身量七尺八分的大男人一下子缩水成了个五尺略余的小萝莉,甜美娇嫩的声线十分真实地带上哭腔:“小七师叔,那怪蜀黍的眼神好可怕!他一定就是师尊说的那种传说中的萝莉控对不对?呜呜呜,小怜不想陪他去看金鱼……但他家那个把脸当城墙的怪婆娘会不会又凶凶地要拿针来扎小怜啊?我好怕好怕好怕……”
——王“小怜”好怕好怕的结果就是整个人都往花满楼怀里缩,缩得几乎整个人都坐到花满楼怀里了,而她胸前那处……
杨莲亭发誓自己看得很清楚,之前那地方绝对还是一马平川,但为什么随着这小妖怪越缩越娇小的身量,那处居然也平地起山峦了呢?
#简直比幼年时娘亲给自己讲的神怪故事里头那些山精狐妖都惊悚了有木有!#
看着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妖怪拿着一双越发丰满挺直的两团东西去蹭那温雅书生的手臂,杨莲亭的嘴巴抽了抽,他忽然很能理解那书生的无奈——没有任何尴尬羞涩的无奈。
#天知道那里头藏着什么东西!#
杨莲亭嘴角抽得一脸胡须都跟着颤动起来,东方不败却忍不住跨出半步去:“你要什么代价,才肯教我这一手变身术?”
#变身术?#
唐悠竹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在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动画片,里头那什么忍者变身术——话说那玩意儿的作用不是该体现在变成赤身美女哄骗妙木山色蛤蟆上面的吗?为什么一个大叔馅儿的穿大人衣裳小萝莉能勾引到一个粉衣小妇人啊喂?
唐悠竹抚额,雨化田的眼睛却在王怜花攀住花满楼的爪子上绕了几圈,而后眯了一眯,转过头去,不知道从哪儿取出水壶茶具自行烹茶。
唐悠竹的心思立刻不在王怜花那边:只要不拉着一起品茶讨论茶经,唐悠竹还是挺享受雨化田烹茶的模样儿的。他的动作并不像东方不败那样带了几分温婉之意,但牛皮糖爱的就是他家酥酥的这份儿气度啊~
捂脸星星眼!
已经老夫老妻但又每一天都仿佛才开始热恋般腻歪的糖酥二人,你烹茶来我牛饮,你执壶来我捧杯,一时甜蜜指数再次破表。也十分顺理成章的,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那边东方不败已经在杨莲亭的支持之下,对着王怜花连磕三个响头,奉.茶.拜.师了!
唐悠竹囧,他是觉得这东方氏和他家杨君确实难得有情人,只要肯让日月神教配合朝廷的整顿计划,那么指点一二让他们避开原先命定的死劫也没什么不好的。只不过拐回来做徒孙神马的……
无花那是因为有一手能将白菜做出百八十种花样、而且老花样也总能做出新味道的好厨艺,偶尔在雨化田雅兴大发的时候也总能作陪——虽然有许多名不副实之处,到底那佛门第一名士的声望也不是好刷的,无花于琴棋书画诗酒茶上头的造诣,虽不如雨化田花满楼的多年沉淀,也自有独到之处,唐悠竹慢慢儿地也觉得这么个徒孙确实是有比没有好,即使有点儿东瀛血统也瑕不掩瑜。
可这东方不败……
话说能刷出收东方不败做徒孙的成就似乎也挺高大上的,可现在的唐悠竹又不是刚拜读金先生大作时的九岁小少年,东方教主对他来说早不是什么神秘高人了好么!而且这位好歹也是葵花宝典大成的人物哇!对上宫九那奇葩或许不成,可对上王怜花……哪怕王怜花真将法术毒蛊也使出来,只要他不逮着杨莲亭让东反不败分心,这位教主大人也未必会输吧?
……居然为了点儿易容技巧就三跪九叩拜师什么的……
唐悠竹相当黑线,又十分可惜自己在大基三世界的时候没收藏点儿有趣的玩意儿——若是没把那等将嵩山秃驴都变成美娇娘的易容道具随意送出去,就这个想当女人都想魔怔了的东方不败,还不知道要如何任自己予求予取呢!
当然唐悠竹也没什么要向东方不败索求的就是了。
或者更准确的说,即使没有什么易容道具,唐悠竹真想要东方不败如何,记挂着杨莲亭的教主大人,还真反抗不得、连非暴力不合作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