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哪个将军?我心里感觉很不好。于是士兵走后,我对赫费斯提翁道:“我想去看看。”
这次赫费斯提翁没有拒绝。
酒神巴克斯,他的另一个名字叫狄俄尼索斯。酒神节自然就是为向他献祭而举行的节日。对于希腊神话里的酒神,我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米开朗基罗那幅著名的油画,里面的酒神是个体态饱满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半披着白袍,露出雪白的肩膀,头戴花环,一手托酒杯,风情万种的眼眸瞄过来,带着微醺的双颊,整个人都是慵懒又美丽的。
“这……就是狄俄尼索斯?”
第二天,我换了身行头,把脸涂得脏兮兮的,扮作赫费斯提翁的侍卫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囧囧有神地看着眼前用泥巴糊的面目模糊的小人。
赫费斯提翁讪讪不语,带着我继续前行。
城里的大街小巷挤满了人,时不时可以看到几人抬着粗犷版酒神的泥巴塑像走过。后面熙熙攘攘跟着为数不少的游行群众,不少人都在激动地大声叫嚷。
还未走近西罗波利城的临时宫殿,就看见很多人围在一边叫嚷,有些人言辞之间还很猥琐,跟逛妓院似的。我有些好奇,想上前去凑热闹,却被赫费斯提翁给拉住:“阿克斯利亚,这是个传统节目,没什么可看的,走吧。”
什么就没什么可看的了?都传统节目了,还没看怎么就没什么可看的了?我觉得莫名其妙:“好像挺多人都喜欢的。”
赫费斯提翁道:“这个节目不太雅观。”
我看他婆婆妈妈就是不让我过去,干脆不和他废话,自己跑过去看。
也不知道自己剩下几天活头了,能开心一天算一天,这么长见识的事再不好好看看,说不定也没机会了。我这样想着,偷偷挤过人群,隐约看见人群当中的石台上放着几个牛皮做的巨大的酒囊,上面油光光湿漉漉地抹了一层,还沾到石面上,看上去像是某种动物的油脂。酒囊鼓鼓的,看上去似乎装满了美酒。
“怎么还不出来啊!”
“这要等多久啊!”
“快点!快点!人呢!快出来!”
不耐烦的吵闹声四起。
我还在思索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就看见几名十几岁的面庞清秀的少年鱼贯而出,陆续站到石台上。这些男孩皮肤白里透红,金发碧眼,身材颀长,披着薄薄的希腊白袍,估计是专门从希腊那边带过来的。看他们衣服松松垮垮,似乎里面没有穿任何东西。
“脱掉!脱掉!脱掉!”
我被震撼了。群众的吼声从来没有这么齐过,也由不得我想歪了,难道这真的是要跳脱衣舞?好猥琐的酒神节……
一声击鼓响亮地穿透耳膜,这些男孩像是听到了群众们的呼喊,纷纷毫不犹豫地把衣服扯开,一把扔到了地上。
第64章
所有人都疯狂了,成百双眼睛像是突然变得锃亮的大灯泡,恨不得粘到那些年轻的身体上。
男孩们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毫不掩饰的赤裸的眼神,握着酒杯不停地扭动身体,狂欢,朝人群撒酒,嘴里还在哼着歌。简直就是现代酒吧午夜场的翻版。
我无语了,扭头以询问的眼神看赫费斯提翁:“怎么会有这样的传统?”
两人躲躲闪闪,狼狈地退出人群,赫费斯提翁这才艰难道:“其实我也不太懂,酒神节我通常不会出来在大街上闲逛,但你知道的,酒神节上祭拜的神袛一共三位,狄俄尼索斯、萨提罗斯和阿波罗。狄俄尼索斯是狂欢之神、欲望之神,萨提罗斯是林神,最喜欢淫欲和色情。所以,其实这个酒神节还有另外的一层意思……”
我靠,这就是传说中的性爱艺术节啊。
“……只要能使人纵情欢乐,是不拘泥于任何形式的。而且传说酒神狄俄尼索斯是个有女性味道的青年,所以……”
所以他们大概在玩cosplay——裸奔的狄俄尼索斯。果然是强悍的希腊民俗。我说这一路上怎么好多人都在朝赫费斯提翁抛媚眼呢,原来真的不是错觉,说不定那些男人女人们看中了他那副英俊的好相貌,还等着和他来个一夜销魂呢。我又打量一眼赫费斯提翁扎眼的棕色长发和希腊长袍,不由更佩服自己,幸好走之前把脸抹得又脏又丑,否则恐怕也会杯具。
眼看着面前的人们举动越来越失去理智,不论男女老少,很多人几乎都快涌上台去动手动脚,更有人试图去摸赫费斯提翁的屁股,他一面尴尬地躲避一面僵硬地提议道:“我们赶紧走吧。”
“急什么,再等待,我还没看够呐。”没见过赫费斯提翁这么不自在的样子,我心里偷乐,表面上还装作十分严肃地东张西望。
“你!”赫费斯提翁皱了皱眉头,又一侧身躲过一个壮汉的搂抱,生气地抿抿唇,忽道,“我昨晚去见亚历山大了。”
心里仿佛稍微被什么碰撞了一下。
“如果你想用这句话来刺激我,那么很不好意思地提醒你,看在宙斯的份上它不管用。”我挑起一边眉毛,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你们之间的故事,不论是民间传说,还是小道消息,我已经听得够多了。”
赫费斯提翁无奈地叹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好像最近状态很不好。”
我笑不出来了,连忙追上他的脚步:“陛下怎么了?”
“你知道的,战争,还有人事。”他简洁地小声说,“别看他平时那么天真直率,其实他挺稳重的。说实话,他向来并不太相信神明,也不喜欢喝酒,可这次居然会举办这样的节日。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怂恿,或是他有点急了?”
他怎么可能不急?战场上接连失利,身边又围着如狼似虎的一群臣子,原本用信任维系的忠诚被一个接一个打消,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咬一口,更何况还要派出去打仗?
我道:“他没跟你说什么?”
赫费斯提翁摇摇头,低头不语,过了一阵,忽然咬咬牙,低声道:“其实在他走之前,我们吵过一架。”
听自己的情敌对自己说这些,我心里百般滋味,感觉很怪异,只好苦笑道:“陛下最近很烦恼,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你多让这点他不就好了。”
“你不懂。”他边走边将手插进棕色长发里,心事重重道,“过去的亚历山大没有那么多心事。他要是不痛快了,跟我打一架或者好好聊一聊上就会重新变回那个自信满满的金发男孩,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肯说,只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声不响。”
说到这里,他突然回眸扫我一眼,蓝眼睛里淡淡的:“有时候我真的在想,我的男孩就像只落在我掌心的雏鹰,我永远都抓不住他,而他只会在受伤的时候扑到我怀里。”
我脚步一顿,心也跟着微微一痛,像是有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再次裂开。我讨厌眼前这个人,嘴上云淡风轻地说着一些事,可是那种深情,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磨灭的。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试图想弄清楚,对于赫费斯提翁来说,他们两个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有一点我很肯定,他爱亚历山大,至少不会像我那样卑微又不抱希望。
可是他刚才那句话,分明描述的是我的心情。
于是一路无话。
“算了,我们两个的立场本来就不一样。”走到临时宫殿的门口时,他忽然若无其事道,“你帮我好好看看亚历山大,虽然你之前给我的解释很荒谬,可我不想放过一点可以帮助他的机会。我只希望看到他平安、顺利地打完这场战役。”
我闷声不吭地跟他走进去。
今天的节日活动除了游街和诡异的阿克斯利亚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三个部分,赞颂诗歌、戏剧表演,以及最后的集体狂欢。因为酒神节是全体民众的节日,因此临时宫殿是全面开放的。一进去就看见一片人山人海,好多百姓在跳舞喝酒,可宫殿里面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表演,也没有什么热闹可看。
我给挤得有些发闷,只好拼命扯住赫费斯提翁,气喘吁吁道:“怎么回事?”
赫费斯提翁也被人潮撞得头脑发昏,根本顾不上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