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就看到一大波人围着一幢双层木质建筑周边在指指点点,凌多多走上前去,果然看到被围在中间的是刚刚那群丧葬人马,楼阁上还挂着一个大招牌,上书“琼花会馆”,苗翠花跟一位满面焦急的中年人正站在会馆门口。
凌多多走到近前,就听到李小环喝道:“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叫方世玉出来受死?”
苗翠花旁边的中年人开口道:“雷夫人,雷老爷不幸辞世,我们也深感遗憾……”
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这次出声的是跟李小环一块来的五十岁左右的壮年人:“你少罗嗦,杀人偿命,你们琼花会馆的人,全是杀我女婿的帮凶,我今天,就一并跟你们算账!”
女婿……这个人果然是李小环的爹,凌多多心头一动,已经把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差不多串成了一条线,事情果然跟少林有很深的牵扯。
方世玉的父亲方德无奈道:“这位老人家,你如此说话,是不是太蛮横了?”
“住口,我李巴山就是这个样子!瞧你这副样子,面无四两肉,拳头都握不紧,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李巴山喊完,一指苗翠花,道,“你,站出来跟我说话!”
凌多多抽动了一下嘴角,其实在他看来,性别问题理当排在会不会武功前面,你自己说不屑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说话,转头就把一位女子扯了出来,这行径也着实有点霸道不讲道理了。
他暗自摇了摇头,如果李巴山是一个拎得清的人,今天这场架恐怕很难打得起来,李巴山和苗翠花的父亲苗显同为少林弟子,都是至善大师的亲师弟,算来苗翠花还是他的晚辈。
苗翠花显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上前来行礼道:“敢问这位老前辈,可是李巴山李师伯?”
“你就是苗师弟的女儿?”李巴山的口气缓和了些许,声音也不似刚才火药味十足。
“正是,晚辈苗翠花拜见师伯。”
李巴山继续用装腔拿调的声音不冷不热道:“瞧你,还懂得一点尊卑之道,不过你纵子行凶,罪无可恕,别想单凭一句师伯,就让我不跟你计较!”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凌多多隐约听出来一点,李巴山并不是很想跟苗翠花扯皮,他似乎觉得有失身份。
李小环也看出了端倪,适时冷冰冰接口道:“除非方世玉死在我的眼前,否则这件事情没完!”
这句话说出来就代表着事情毫无回转的余地了,苗翠花扭头看向她:“雷夫人,你说这话未免太强词夺理了,你也别忘了,是雷老爷向我们世玉挑战在先的。他们两个在擂台上双方定下了生死状,各安天命,不得追究。”
这番话说得很在理,姑且不论之前的纠葛谁是谁非,单论打擂台这一点,确实是无可追究。正如同之前雷老虎打死人叫嚷着“生死状已签,打死无怨”一样,这事儿搁到他自己头上,也只能是认了才对。
凌多多作为一个遵守江湖规矩的人,也觉得李家父女这件事情做得忒不厚道了,虽然死了老公女婿,其情可怜,但是并不是只有雷老虎的命算命,难道被雷老虎打死的那几个人的命就是猪狗牛马?
李氏父女难过伤心,其他人的妻子儿女难道不伤心不难过?唯一的区别是李氏父女还能仗着武功跑来砸场子,而其他人就只能哀哀而哭罢了。
李巴山怒道:“放屁,什么生死状?那是我女婿跟你儿子定下的,我们父女俩对此一概不知,我一定要追究到底!”
凌多多想起刚刚从小贩口中听到的说法,雷老虎后来上擂台的时候都是李巴山在旁边掠阵的,李巴山这番话也未免太强词夺理了一些。
苗翠花明显跟包子扯不上关系,她听完后火气也升了起来,道:“师伯,这也就是说,事情没有转弯的余地了?”
“一命偿一命,就拿你的儿子陪葬吧!”李巴山一句狠话撂完,耳边却听到一声轻轻的嗤笑声。
他听得分明,这笑声是从自己身后传来的,一时间面目更是凶狠,转身道:“是谁,刚刚是谁笑得,给我站出来!”
凌多多很从容地取掉了自己的兜帽,站出来道:“小僧见过师伯,见过两位师姐。”
所谓主角就是能够碰上各种各样事情的人,方世玉跟人结仇结果能扯出来李巴山,恰好李巴山跟少林还有纠葛,他已经九成九确定,这个世界的主角应当就是方世玉了。
凌多多不想多管闲事,但是他也需要跟主角建立良好的友谊,他前面几辈子能够活得逍遥自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沾了主角的光。
有些闲事得管,这是一个卖大人情的好机会。
☆、调节冲突
凌多多一出场,场面寂静了三秒钟,李巴山原本以为嘲笑自己的是谁呢,想不到原来就是个少林小和尚。
——不、不对,等闲少林小和尚是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的,更不可能在刚刚的气氛中还能气定神闲地笑出声来。李巴山的目光下移,落在了他手上提的兜帽上。
苗翠花也认出了凌多多,颇为惊讶道:“小师傅?这么巧啊?”她同样迅速反应了过来,看了看对方手里的帽子,“之前上台打败雷老虎的人就是你啊?”
凌多多回答道:“小僧先前以为雷施主应当自省己身,就此罢手了,便放心离去,无奈并没有料到师伯会来到杭州城。”
这句话虽然有暗讽李巴山的意思,但是无可否认,凌多多确实是这样想的,他那天的那一招很能够唬人,要不是李巴山来到杭州城给雷老虎撑腰,雷老虎八成没有胆量再开擂台甚至打死多人了。
李巴山目光一冷,森然道:“你这是在指责我吗?”
“师侄不敢。”凌多多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师伯同苗显师伯皆同我少林大有渊源,死者已矣,还望师伯及师姐节哀。”
李巴山听别的也还罢了,一听到“同我少林大有渊源”的说辞,当即冷笑了一声,道:“我同你少林有何渊源?我不去招惹你们这帮臭和尚,如今至善的徒弟都敢来招惹我了?”
他虽然跟如今的少林方丈至善大师是亲师兄弟,从小在少林寺学武修行,却觉得五个人的师傅杏隐禅师偏爱至善、五梅和苗显,因此伙同如今的武当掌教白眉真人叛出少林,另投武当。
李巴山并不念着少林的教养之恩,反倒恼羞成怒深恨少林——这些都是凌多多从自己抓到的少林逆徒身上打听出来的,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凌多多很乐意跟此人扯皮下去,经历过智惠的磨练和指教后,他相信自己除了几位得道高僧说不过之外,跟其他人比耐性绝对都是完胜的,因此避重就轻道:“师伯误会了,小僧师承戒律院掌事智能大师,不然也不会称呼您为‘师伯’了。”
他觉得李巴山这是被气糊涂了,或者是对至善的阴影太深了,竟然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至善分明是李巴山的师兄才对,他的徒弟要称李巴山为“师叔”。
苗翠花看起来似乎有点想笑,抿了抿唇角之后却更加紧张了,不动声色地往他这边挪了两步,小声道:“小师傅,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还是不要掺合进来为好……”
凌多多肃容道:“此事也是因小僧当初处理不当有关,若是我当日未曾贸贸然离去,恐怕不会酿成今日之祸。”
这句话说出来,李巴山再也忍不住了,当下一掌劈出,朝着凌多多的脑门砸过来。
这一招用出来,凌多多明显能够感觉到李巴山的武功远超雷老虎,他不敢怠慢,提起一口真气,把苗翠花推到一边,自己迎战上去。
两个人顷刻间过了数十招,凌多多这辈子跟一流高手对阵的机会并不多,虽然意识跟得上,但是身体的反应却慢了一拍。
他以往跟智能或者五梅对战之时,两位长辈都生怕弄伤了他,下手时不免瞻前顾后的,凌多多本人也生怕露了武功的底子,还招时也颇多迟疑。
以前打架都不如这一次畅快淋漓,李巴山恨不能一巴掌把他的脑壳子拍掉,动起手来自然快准狠三项俱全,而凌多多一开始还顾虑着要保留实力,应对之间却也渐渐抛开了烦恼。
李巴山的武功跟他算来应当在伯仲之间,两个人之间有一个非常玄妙的平衡点,凌多多一步步渐渐跟得上他的速度了,心思空明间,各路招式一一展开。
李巴山初时还借着自己的锐气一通猛攻,然则他毕竟年纪大了,体力不支,见对面的小和尚竟然越战越勇,而且手中比划的还不再只局限于少林功夫,感觉到他格外邪门。
凌多多感觉到对方渐渐失了勇猛之气,并没有穷追不放,便适时收手。他最开始出声拉仇恨就是为了给方世玉卖一个人情,而不是当真招惹上李巴山这个大BOSS。
他身为少林弟子,行事就要为少林考虑,以至善的性格以及少林与世无争的定位,是不会乐于四处招惹仇家的,更何况李巴山同少林寺的纠葛并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
李巴山见他收招,也跟着收手,并没有猛追不舍,重新打量了他几眼,方道:“我听人说起过,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个很厉害的少林小弟子,想不到竟然能够在杭州城内遇上。”
苗翠花虽然也身负武功,不过她自从嫁给了绸缎商人方德后,就多在家养儿子陪丈夫,对江湖上的事情并不知情。
然则李巴山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江湖人士,因此对江湖新秀——尤其是少林新秀——颇为关注,他听说过不少关于凌多多的事情,本来是嗤之以鼻颇为不屑的,然则今日一见,却觉得这个小和尚当真不同寻常。
凌多多真心觉得武侠到了清朝确实是没落了,换了以前,他所表现出来的天资虽然出众,但是还不至于能够跟江湖上一流高手分庭抗礼的地步,只能说是代表武林最高水准的这一批人的档次整个都下降了。
他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合十行佛礼道:“师伯毕竟是长辈,今日聚众围堵一个小辈,难免堕了师伯的名声,还请师伯谨慎行事。”
苗翠花连忙接口道:“不错,师伯,世玉是您师侄我的儿子,是您师弟的亲孙子,您要是跟他一个小辈计较,恐怕会显得以大欺小吧?”
李巴山其实是一个很注重江湖门面的人,他虽然叛出师门、恶行累累,但是却很看重自己的口碑,不然也不会在刚刚的盛怒之下仍然对苗翠花放轻了声音,就是不想被人指摘说他欺辱亲故之女。
他听完这番话之后,见凌多多和苗翠花每一句都戳中了自己的顾忌之处,不悦道:“哼,如果你们是想要让我放过方世玉,那就不用说了!”
苗翠花本来就是聪慧之辈,看了看李巴山和李小环父女,缓缓道:“雷老爷的死,世玉难辞其咎,我只希望这个祸不要惹到其他人身上。”
这是希望不要把帮忙出头的凌多多牵扯进来的意思,凌多多看了看她,感觉到这位方夫人的人品确实相当不错,很少有人在大难临头的时候,还能全心全意为别人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