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两代人都从了政,并且位高权重。无论是商场巨鳄,还是往来的政客,见了谢清让都得客客气气地叫上一声“谢少”,但是谢清让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不冷不热的,他的举止优雅而得体,分寸也拿捏得极好,却又处处透出若有似无的疏离——就连身为表妹的佘已,也没有得到些许偏爱,至多较之旁人,多出了几分纵容。
更遑论是祝生。
他望向自己手里的卡片,残留的冷松香已经淡去了不少,暗金色的字迹是极为漂亮的花体英文,笔锋凌厉,又莫名带出几分内敛的危险。祝生若有所思地问系统:“怎么样……才能让嫉妒喜欢上我?”
“根据程序进行过的15473568次模拟运算,高中时期的你应该是最容易完成攻略任务的一个阶段。”系统不确定地说:“但是不排除会有运算错误——毕竟以前你喜欢了他三年,谢清让却从来都没有对此做出过任何回应。”
祝生稍微偏过了头,只见到那个神色淡漠的少年心不在焉地叩响了桌面,而那只叩响桌面的手修长匀称,指骨分明。秾丽的艳色在乌黑的眼瞳里荡漾开来,祝生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谁会不喜欢无害又安静的菟丝花?”
他笑得无辜又温柔,“我只是没有来得及收网而已。”
说完,祝生一步一步走到佘已那边。少年的身量未足,尽管他有些苦恼地拧起了眉心,但是眉眼间的殊丽却没有冲淡分毫,再衬着深色的校服,白皙的肤色几欲透明,如同上好瓷釉,而不自觉地氤氲在眸底的水光让他多了几分轻烟笼着似的惶惶不安,既看不太真切,又在向所有人昭示着他是精致而易碎的。
祝生轻轻地说:“其实我可以自己去办公室的。”
“可是、可是……”
佘已不肯死心,她一把夺过祝生手里已经捏的皱皱巴巴的黑色卡片,给谢清让看,“表哥,这根本就不是告白,分明是在威胁生生。”
“咚”的一声,手指重重敲击在桌面上,谢清让不感兴趣似的投去一瞥,无波无澜的目光扫过那张卡片上的内容,依旧无动于衷,只有手指无意间掠过稍微晕开来的字迹,而另一只不属于他的手也在这个时候伸了过来。
白皙的指尖拂过掌心,留下一片温软。
却只有几秒。
谢清让的眉梢轻抬,他终于在此刻抬起眼望向祝生,眸色深黑。
“没有关系的。”祝生好像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两个人短暂的碰触,他咬住自己的小指,又在对上少年淡淡的目光时,弯着眼睛笑了一下,“我还有收到过更夸张的告白,送的礼物也都是乱七八糟的,这一次只有玫瑰已经是很温柔的了。”
“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也不想上课。”佘已拉上校服的拉链,呜呜呜的装哭:“不过要是我真的被扣留在办公室的话,肯定又得写三千字的检讨了,生生你一定得帮帮我——开头结尾归我来,中间让你自由发挥。”
“余巳,过分了吧。”李见著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感情你就只开头写一个名字,结尾点一个句号?”
佘已矢口否认,“我才不是这样的人!”
李见著说:“你就是这样的人。”
祝生晃了晃从谢清让那边拿过来的黑色卡片,笑眯眯地说: “那么为了不用多写三千字的检讨,我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办公室。”
他说完,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唇。颜色偏淡的唇色在此刻覆上一层水光,那是浸泡在清水里的蔷薇,沾着晶莹剔透的露水,格外的娇艳欲滴,映入水光里的颜色是冲淡了的花色,多一份则浓,少一分则淡。
“生生。”佘已喃喃道:“你不要再引诱我了,我们只能做姐妹的。”
祝生疑惑地问她:“什么?”
佘已连忙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走吧,我陪你去办公室。”
“坐回去。”
谢清让半阖着眼帘,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他缓缓收回停留在祝生唇上的目光,眼角眉梢里的漠然与冷淡是终年化不开的积雪,谢清让用余光扫了一眼佘已,平静地对她说:“待在教室里。”
“表哥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佘已小声地咕哝:“你不肯陪生生去办公室就算了,为什么也不许我陪生生?办公室那边人那么少,万一有人跟踪生生怎么办?而且、而且花都已经悄悄送到了我们教室,这也太危险了吧。”
谢清让没有搭腔,只是从自己的座位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教室门口。
“表哥?”
谢清让侧眸望向祝生,“不走?”
佘已吐了吐舌头,小声地跟祝生说:“表哥肯定是嫌我太烦人了。”
祝生没有说话,朝着佘已眨了眨眼睛,佘已却会错了意,以为他是在向自己求助,便又凑过来贴心地安慰道:“没有关系的,其实我表哥就是看起来有点吓人而已,要不然他也不会因为我嚷嚷半天,答应陪你去办公室了。”
“这样。”
祝生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少年,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对深不见底的寒眸里。光与影浮动在少年黑白色的校服之上,投映下一片光怪陆离,瘦高的身形,淡漠的眉眼,甚至连骨子里的疏离,这既是祝生所熟悉的那一个谢清让,却又不完全是他所熟悉的那一个谢清让。
只因……他是嫉妒。
祝生问系统:“他这样冷淡的人也会嫉妒?”
“当然会的呀。”系统又在沉迷小游戏,小球在圆盘上蹦来蹦去,它提心吊胆地说:“他有占有欲也有自己的偏执,傲慢、嫉妒、懒惰和贪婪并不是凭空存在的四个独立的人格,这些都是他性格里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每一个分化出来的人格都是他,却又不是一个完整的他——也许就连你以前看见的谢清让,也只是他想让你看见的自己,一个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自己。”
祝生评价道:“不可思议。”
系统随口问他:“在你眼里,谢清让是什么样的人?”
“他呀。”
祝生抿着唇,稍微想了一下。半刻后,他迎着光,一步一步走到谢清让的身边,祝生抬起头对着少年无声地笑,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潋滟着水光,明艳到极致。他回答道:“当然是白月光。”
海底有月,纵是浮光掠影,他也为之沉沦。
不过是……醉死当涂。
第3章
瑰色的烟霞穿透拱形圆窗,奢华的雕饰在此刻熠熠生辉。春日的晨雾捎来潮湿的水汽,即使只有薄如蝉翼的一层,早霞却也为之细细着色,而早开的玫瑰则兀自招摇着属于它的曼丽,寂静无声却又艳情渗透。
走过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回字型的高楼只余一方逼仄天空,过于安静的祝生终于抬起了眼,轻轻地开了口:“谢谢。”
他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小道,那里空无一人,而校园的喧嚣与吵闹也被彻底隔绝。祝生浅笑着说:“其实每一次来这里,都会有奇怪的人把我拦住,后来我就不太敢自己一个人过来办公室了。真的很谢谢您。”
祝生向来是喜欢笑的。少年笑起来眉眼弯弯,柔软而顺从,明艳不可方物,然而美则美矣,他不仅单薄得过分了些,甚至脆弱到一碰即碎,这样带有病态的柔弱,让祝生即使是在笑,也稍显清淡,令人心生怜惜。
谢清让倒是对此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只是扫了他一眼,半晌才不咸不淡地说:“到了。”
祝生点了点头,弯着眼睛说:“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