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玉一见王夫人怨毒的眼神就皱眉,这个老女人是不知道悔过还是自认为没错?到这个时候了还要怪到他们身上来,别是看他们这些小老虎崽儿懒洋洋的,就以为是病猫了吧!
瞬间绽开一个甜甜可爱的笑脸:“老祖宗,快让二舅母起来吧,她只是一个口快,没有恶意的。您瞧,她还特地让凤姐姐给彤儿缝了这件衣裳呢,多好看,霓儿也有一件,是淡蓝色的,跟我的一模一样,大概因为我们是兄弟,所以特特做了一看就亲近的来。”
贾母一愣:“霓儿得了件淡蓝色的?怎么没穿?可是不喜欢?”
霓玉摸着自己的小揪揪头,笑得格外可爱:“喜欢喜欢,可喜欢了,就是……”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委屈似的,可爱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就是霓儿贪嘴,吃胖了,如今穿不进去,这才换了别的。”
贾母的脸顿时黑了。衣裳是近日裁的,断没有几日内就穿不上的道理,可见做衣裳的人是糊弄了事,才会让霓玉说出衣裳穿不下的话来。
倒霉的王熙凤又一次跪下来申辩:“这话怎么说的,哪个混账老婆子做出来的活计,是老眼昏花还是怎地,这样的不省事。老祖宗,都是孙媳的错,这才料理了一回子事儿,就出了这样的纰漏,以后万不敢伸手去管了,还求老祖宗可怜我,时时指点着,让我也多学习学习吧。”
林妃故作惊讶的起身相扶:“凤姐姐这样说,我们可怎么当得起呢?原是霓玉贪嘴来着,这小肚子眼见着一天比一天鼓,凤姐姐给做的衣裳就是太好了,太合身,才会穿不得的。”这话是当劝慰听还是当讽刺看,就要凭各人的判断了,至少这会儿的王夫人姑侄俩都只能听出嘲讽的意味来,脸上更是火辣辣的臊的难受。
贾母的脸阴的都快滴出水来了,她破天荒的没有理睬凤姐儿,而是拉着林妃的手问道:“那衣裳你也得了,是个什么样儿的?今儿怎么没穿出来?”
林妃想一想,今天教训的也够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大不了她死不悔改,那就下次再犯的时候再去收拾。于是歪着头笑道:“自然得了,剪裁款式颜色都是妃儿素日常穿的样式,可见凤姐姐是极用心的。”说完溜了一眼王熙凤,见她脸上五彩纷呈,好看极了。林妃一笑,不再理她,一手拉过迎春接着道:“原本是要穿来的,只是二姐姐忽然过来,送了妃儿一支极好的钗儿,妃儿爱得不得了,立刻就想戴出来。只是,有些不衬那衣裳,于是便巴巴的换了这件来。”
贾母举目望去,只见迎春头上所插的一支精致的步摇,下坠一串米粒珍珠间错红珊瑚珠儿穿成坠子,正欢快的摇晃着,再看林妃鬓角上小了两号的更显精美,十分喜欢,连连赞道:“二丫头的眼光是极好的,这两支步摇,非你们姐妹戴不出这等风情来。哈哈,好,真好,看着就像一对儿亲姐妹似的。”
迎春白得了谬赞,心里十分感激林妃,然而到底有些过不去,小小声的推却:“原不是我,是母亲想到的,叫我,叫我送去给妹妹。”
贾母一听,破天荒的赏了邢夫人一个笑脸:“老大家的,我素日就说你很好,果然周到。你好好照顾这个女儿并外甥女儿,以后还有你的好处呢。”
邢夫人兴兴头头的表姿态:“都是应该应分的,外甥女儿大老远儿的来投奔,我这做舅母的,别的本事没有,可是使出十二分的精力看顾还是做得到的。”说罢,得意洋洋的斜了一眼至今仍跪在地上不得起身的王夫人,鄙夷轻视之色,流露无遗。
☆、第16章 贾府琐记之过节记
因着王夫人想给林妃难堪,却被林妃将计就计,不得反折了面子,连里子都给剥个干净,最后还被一向看不起的破落户邢夫人给嘲笑讽刺了一回,当即就堵了一口气在心头,端阳一过完,人就躺下了,天天哼哼唧唧,抓药熬汤,折腾了许久只不见好。
因她这么哼哼着,之后的七夕和中元两个盛日也未得过好。好在七夕是小姑娘们的节日,贾母不参加,因此好坏也都凑合,中元更是鬼门大开之日,严肃些反倒好,林妃便未理论,只是从上回那事一过,王夫人就打发了人来说,以后都不按例给林家姐弟做衣裳了,免得他们不喜,叫他们什么时候想添新衣裳,只管去跟裁缝说,想要什么样儿的就做什么样儿的,大家便宜。
彤玉一听,当即去回了老太太,要了五百两银子出来,说要去给林妃裁新衣裳打头面首饰。王夫人心疼的跟刀子割着心似的,不情不愿一点点磨蹭着掏,背过人就抱怨林妃铺张败家。
这话辗转给林妃知道了,叫上雪鸾,捧了一大册贾敏从前喜爱的首饰样子去找贾母聊天,一会儿说这个好,一会儿说那个妙。王夫人想拿这个指责林妃,没成功不说还反挨了贾母一顿骂,最后五百两全出了不说,还又多添了七百多两,直把刚下病床的二太太又给气了回去。
林妃可不去管她,她花的是林家的钱,可没动贾家一分一厘,如今她还没要许多呢,林家送来了六千两银子,他们没下一半还不够,居然还想一分不给,让她另外拿钱出来买吃穿买用度,便是贪得无厌也该有个度了,这般从油锅里捞钱,也不怕哪天一头栽下去,炸成个油条。
彤玉帮林妃拍着后背,好声好气的劝道:“姐姐不气,咱们花自家的钱,何必去理别人怎么想?”
林妃气呼呼道:“‘别人’可不这么想呢,人家觉得咱们掏的是她的腰包。哼,你瞧见她当时那个脸色没有,活像是看着讨饭的花子。我把银子存在她那里,保管费就散出去一半,末了还要看这等脸色,难道我是拿刀子在割她的肉么?”
彤玉抿抿嘴:“这么说起来,大约那位二太太还不知道真被刀子割了肉是怎么滋味,因此才会舍不得财。索性小爷就好心一回,教教她什么叫破财消灾吧!”
林妃也不知道彤玉都教了些什么给贾环,反正三天后,贾政突然杀到家学里去抽查,当晚就听说宝二爷的手板子叫政老爷给抽成了猪蹄,一连十来天拿不了筷子。而政老爷也被老太太骂成了猪头,一连二十多天没进王夫人的院子。雪雀巴巴的打听了一大篇子回来学给林妃听,叫她足足笑了好几天。
似乎贾环做事有些不大利落,又或者是王夫人根深蒂固的成见所致,反正贾凤凰挨完打以后,林家姐弟的生活水准又下降了不少。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私底下人家照样华服美饰,只不过每次到了老太太面前都格外寒酸一点儿,每每惹得贾母对掌家的王氏姑侄说教。不过她说归说,可是一点儿夺权的意思都没有,更没如邢夫人所期盼的那样,抬举她起来打压王夫人,叫她白白兴头了一场,费了二两多的金子去打花簪,结果除了几句表扬,一点儿实质好处都没捞来,气了个半死。
王夫人则更气,连体面都不装了,动辄就给彤玉脸子看。而每次彤玉吃了排头,不出三天,贾宝玉就会挨顿批,贾政不敢顶风作案上板子,就祭出抄写大法,搬出一本厚厚的《论语》,非让宝玉每篇抄个一百二十遍。活活把宝二爷肥厚的猪蹄给累成了鸡爪,王夫人为此深恨不已。
就这么两下里僵着,一路僵到了中秋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