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子洒满了卧房,斑驳的树影投落在地板上,随风轻轻的晃动。
枕边那双浅瞳也微眯起来,笑了。
“孩子……”
“孩子很好,在奶娘屋里,累就再睡会儿。”
顾笙眨巴着眼睛盯着小人渣,怯怯的开口:“我听见她们说,是个女孩儿?”
九殿下知道她想问什么,抬手将她脸颊的碎发拨到耳后,“对,女孩儿,很健康的小硕君,小嘴像你,品级还没鉴出来。”
顾笙呼了口气,像是早就有了感应,她从前就想生个小君贵,安静又乖巧,还不用经历开蒙时的煎熬。
头一胎,倒算是圆了她从前的心愿。
可如今说是一点不失落也不可能,因为她的身份不同了,生下的君贵,就是未来的硕君,也许得送去天涯海角与他国和亲,与她永别,光是想想就心酸。
见笨伴读神色落寞,九殿下立即吩咐门外侍婢抱来孩子,并回头对顾笙嘱咐:“一会儿瞧见孩子你先别着急,稳婆说,刚生出来的孩子都这样,大点会好看很多。”
顾笙愣了愣,稳婆干嘛这么说?
她脑袋瓜一转,终于领会了小人渣话中的含义,顿时火冒三丈!
“殿下!您刚是不是嫌孩子丑了!”
第162章
那双浅瞳微一收缩,继而顶住了顾笙袭来的怒火,江沉月一脸坦然的回答:“你总爱胡思乱想。”
顾笙斜着眼睛狐疑的盯着小人渣,刚要追问,外屋的奶妈与姑姑就一打帘子,抱着孩子走进里屋。
奶妈一脸笑意的将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孩子递到床边,殷情的对九殿下开口:“殿下您瞧,几口奶水下肚,小郡主脸上舒展开了,这么看着就好多了吧?”
九殿下蹙眉对她使眼色,想让她闭嘴。
顾笙拳头捏得咯咯响,“您还狡辩呢,分明是嫌弃她了!”
“嫌弃?”江沉月眯缝起双眼看着顾笙:“阿笙,在你心里,孤难道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苛刻么?”
顾笙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眨巴着眼睛看着小人渣,嘟囔道:“那奶娘她们为什么说……”
“是,孤刚是问了她们。”江沉月斩钉截铁的承认,起身小心翼翼接过孩子,搁到顾笙臂弯里。
顾笙激动万分的看向被褥里皱巴巴的小脸,这是她的孩子!
小人渣一本正经的继续解释:“孤刚只是问了一句‘她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嫌弃,而是疑惑。”
顾笙:“……”
她第一眼瞧见孩子的时候确实有点儿发懵,从前见的孩子少说也满月了。
再瞧自己刚生出来的孩子,皮肤还没舒展开,皱成一团,头上稀稀拉拉的小黄毛,红彤彤的脸,眼睛紧闭着,肿肿的眼泡。
整张脸,就只有小嘴巴形状比较可爱,嘴角天生微翘,与生俱来的高傲气质。
像江沉月。
顾笙禁不住幸福的笑了,也难为了小人渣,挖掘出孩子这唯一的优点,说小嘴像她。
毕竟是亲娘,她只一瞬间就把这团丑兮兮的小家伙给看顺眼了,也不觉得孩子哪儿长得奇怪,心里喜欢得不行,拢进怀里,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顾笙抬头看向江沉月,笑容里幸福满溢:“殿下给她取个名罢。”
她知道皇家孩子取名有规矩,得过了百日酒才让正式取,得宠皇爵家的孩子,都是由皇帝赐名。
可顾笙不想让皇帝替她家娃取名,还是想自个儿跟九殿下商定。
她初为人母,满心激动,仗着九殿下对她的纵容,稍稍坏点儿规矩,有人愿意惯着,她就能攒起小小的窃喜,幸福坏了。
江沉月挥退侍婢,坐回床边,“爱妃心里有主意?”
顾笙:“没有,仆听殿下的。”
“那就叫婉然。”
婉然就是美貌的意思,顾笙喃喃道:“婉然,江婉然,太张扬了,能不能含蓄些?”
九殿下按照她的要求,连珠炮似得取了二十多个名字,全都被顾笙以各种原由拒绝了。
心里有一点受挫:“爱妃想一个?”
顾笙扭捏的的摇摇头:“仆听殿下的。”
九殿下痛苦的闭了闭眼,神秘蠢女子心思猜不透,太难伺候了,天可怜见……
神思恍惚的脱口而出:“江怜,成么?”
顾笙眼睛一亮:怜?这字儿真是说到她心坎儿上了。
低头瞧瞧熟睡的小宝贝,可不就是惹人怜爱么?
就叫江怜。
顾笙开始安心坐月子,每日山珍海味大补汤,养得一张小脸比怀孕前的气色还要好。
就是太长肉,至于腰身,她都不忍心摸了。
四十多天不能动弹,肉是一天天的长,她就这腰都不能称为腰,只能叫“中间”,回京后又得顿顿荷叶汤……
更难受的是,小人渣不准她喂奶!
虽说皇家的孩子都是乳母喂养,可想喂奶时本能。
孩子哇哇哭的声音一响起,母乳分泌得几乎要喷出来,哪里能克制得了?
所以她就偷偷喂,每回被逮到,小人渣那脸色就跟被人欠了八百吊钱似得……
小心眼!记仇帝!
孩子快满月的时候,宫里送来了书信,尤贵妃已经回了京,信里问了孩子的状况,盼她早日带孩子回京。
顾笙坐在炕上回了信,孩子刚好睡醒了,呜哇呜哇的要吃奶。
刚巧九殿下不在屋里,领着亲卫去海南面的树林里捕猎去了。
顾笙就没招呼奶娘,自个儿解开扣子,把奶塞进江怜嘴里,小家伙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总好像比奶娘喂时吃得香。
江怜是个小懒鬼,胎觉睡了二十多天,眼睛不肯睁,最多眯道缝儿。
顾笙又舍不得对着光照,至今没瞧出小家伙的瞳色。
侧过头,石榴正坐在窗边挑拣食材,窗外是碧蓝如洗的晴空。
几个小脑袋从窗子下头探出来个顶,顾笙弯了弯嘴角,柔声笑道:“石榴,取些糕点给他们。”
话音刚落,一张张晒得通红的小脸从窗口探出来,都是村里的孩子。
他们举起手里的篮子,将大片大片的素馨花从窗口倒进石榴面前的茶几上,作为甜点的交换。
顾笙喜欢这种花儿,京城里很少看见,上回瞧见个小姑娘头上戴了一朵,便欣喜地询问。
小姑娘爽快的把花儿送给了她,她特地遣人取了两块糕点送给那孩子。
村里的孩子淳朴实在,抵抗不了食物的诱惑,扭捏的收下了,又觉得两朵野花儿,不值这么好吃的食物。
当天傍晚,那小姑娘就悄悄采了一篓素馨花,从顾笙窗口倒进屋。
每几日,采花儿换糖糕的秘密就传开了,孩子们每隔三五日就结伴来到“采花仙子”的屋外,提着几篮子素馨,等顾笙赐糖糕。
顾笙正处于母爱泛滥的时期,对于满足孩子们的期待乐此不疲。
孩子们比村里的大爷大妈单纯,不会打听顾笙家里的底细,也不会问她——
“那个金瞳美人是不是你买的胡姬面首?多少银两买来的?二百两够吗?”
问这话的村民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敢情是想攒够了钱,也买一只九殿下养着。
顾笙实在心疼小人渣,每回都很郑重的对那些村民解释,胡姬与亚欧皇室混血的区别。
那血统得甩胡姬多少座山头?
二百两……也不怕尤贵妃来咬死你!
可见美得过分也不是好事儿。
顾笙低头瞧着怀里的江怜,心说“你的长相得尽量朝娘亲靠拢,你阿涅可学不得。”
与那些以貌取人的村民不同,村里的孩子们倒是对江沉月崇拜的五体投地。
因为九殿下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捉弄人,前几日把村里的教书先生气得罢了课,孩子们不用念书,可开心坏了。
一群小毛头们跟着江沉月学打猎,用粗制的弹弓射海鸟,学了一身捣蛋的本事。
几个月下来,孩子们心中最厉害的英雄是大夏超品皇爵,排老二的就是“顾夫人家的面首”。
村里的生活宁静又快乐,眨眼两个月过去,顾笙该启程回京了。
村里特地举行了花团大会给顾笙践行,一群村夫顶着烈日爬杆子、夺花团,祈福她们一路平安。
顾笙与村里的乡亲们依依不舍,红着眼眶对江沉月说:“殿下,仆舍不得他们,还想多住几日。”
江沉月毫不含糊的打碎了她的愿望:“宫里带来的储备不足了,多住几日得顿顿吃海鱼。”
“……”顾笙:“乡亲们后会有期!”
人群里忽然冲出个瘦小的身影,哭得涕泪横流。
顾笙心说:看吧,孩子们都舍不得我走。
结果那身影很不给面子的绕过她,直奔江沉月跟前。
抬起头,是那个脸颊晒斑的小姑娘。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含泪仰望小人渣:“你以后还回不回来看我……我们?”
小人渣勾起嘴角:“哭什么,舍不得孤走了?你不是说你最喜欢超品皇爵么?”
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嘴硬:“那当然,第二喜欢的才是你,等我长大了,就去京城里看大夏超品,和你。”
“那人又不是观音菩萨,还能没事儿摆寺院里供你观赏?你看她做甚么?”
小姑娘撇撇嘴:“看她……看她夺花团!”她指着江沉月身后的亲卫:“她一定比那些人厉害!”
江沉月扯起嘴角,笑出一口小白牙,转头对亲卫挑眉:“要不,试一回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