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就充分体现了林滤公主殿下病弱借口的好处。甚至不用林滤开口,秦王殿下便自动自觉帮自家皇妹给挡了回去。
理由便是:林滤公主殿下娇弱,长途跋涉之后,身体诸多不适。
于是,使臣团诸人且去应酬,林滤便带了韩苏先到暂时落脚的宫殿躲懒。
秦王面无表情的看向苏里,他本就冷面刚直,面容这么一板,便显得更加阴沉:“酒已过三巡,这些虚礼还是罢了吧。我们心系昭华太后的安危,可大将军却一再推脱,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里面带微笑却眼神阴鹜,意有所指道:“秦王殿下先不要着急,太后的病来的虽然猛些、快些,但是与性命无忧,只是需要静养数日稳定病情。听闻林滤殿下同样抱恙,等到公主殿下养好身体,到时姐妹相聚,岂不更好?”
秦王针锋相对:“太后身体不适,帝君听了,忧心不已,所以专程派了太医一同随行,太后的病既然如此重,不妨让太医前去请个脉,与贵邦医士共同参详,说不定会有所得。”
苏里似笑非笑道:“王爷放心,心病还须心药医,太后听闻林滤公主殿下到来的消息,恐怕病都要好上一半了,不过是数日的事情。”
秦王对苏里的暗指置若罔闻,只冷硬的问道:“数日是几日?”
苏里顿时也收敛了笑容:“左不过就是这三五天内。”
“静候佳音。”
“定让王爷如愿。”
两人举杯同饮,苏里转身离去。
旁边礼部的随行使官不明其中因由,劝道:“王爷不要心急,不过两三日的功夫,等长公主知道了林滤殿下专程来探望的消息,谅苏里到时也没办法再阻拦。”
秦王默默的饮了杯酒,并没有答话。
想见长姐是根本不可能的,自己的做作与逼迫也不过是走个形式、掩人耳目而已,目前一切都在意料之内,只要长姐那边的安排只要没有差错,那么事情便成了一半了。
☆、98第98章
三日后,大昭使臣的请见并没有通过,回复理由十分敷衍:昭华太后不适,需静养。
再三日,再请见,依旧被拒绝。
后来便是连苏里的面都见不到了:据说大将军王在照顾孝心可嘉、忧心成疾的阿夏大王。
如此一来,便是不明因由的礼部官员们也知道,这次的差事怕是大有讲究。
只是如今主事的乃是大昭大名鼎鼎、杀伐果断的冷面阎王秦王殿下,便是已年近不惑的正使大人却也不敢因这位王爷年轻而轻视。对着这位看人的眼神犹如凌迟酷刑一般的王爷,正使大人深以为,宁可与日益威严的帝君扯皮。
于是,在斟酌良久,正使大人还是小心翼翼的在秦王那里探了话。
秦王殿下倒是连眼皮子都没抬:“没消息就不停的要,不许见便据理力争,不理会便斥责,动了手有本王撑腰。本王只要结果,大人一定不会让本王失望吧。”
说白了就是让自己这些使臣团的官员们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泼妇骂街才有的手段?
使臣团的官员们顿时泪流满面、悲愤莫名,看刀勒的王宫就像看到就义刑场一般。
所谓文人风仪、士族风骨,没形象,毋宁死。
正使大人咬咬牙,又被秦王用目光凌迟了一遍,保证道:“臣一定不辜负殿下的期望。”
转回头一脸铁青。
底下有人劝道:“大人不必忧心,不是还有那位吗?说不定此事还有转机。”
而所谓的那位,说话的人勾了勾小指,众人顿时恍然。
林滤殿下的面首啊。
正使大人顿时记了起来,那位如今不正是挂了使臣团副使的职位吗?
副使是个有讲究的职位,按正常程序来讲,这是一个出了问题之后,经常给上峰顶罪的职位。但特殊情况下,则是平日袖手不管事,而事情成功之后,毫不犹豫的分享成功果实,借机分功的职位。
担此职位的一般都是皇族、外戚、高官子弟、以及公主们的面首。
想想如今副使大人的人选,正使大人顿时白了脸,又想要哭了。
也就是说万一事有差错,自己要一力承担?
正使大人义正言辞道:“诸位大人切不可抱侥幸之心,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行其权,尽其责。我们身负帝君期望,而东阳长公主殿下于我大昭更是镇国之功,哪怕为了长公主殿下,又怎可轻言退缩!”
“大人说的是。”
正使大人心内叹了口气,他现在宁可事成之后把功劳全部拱手相送那位长史大人,也不愿意面对搞砸的命运啊。
不久之后,“那位大人”便对着一封帖子露出了迷茫、懵懂的神情:“正使大人下的帖子?有事找人传唤一声不就得了?”
刀勒的宫殿一向风格粗犷、高大,哪怕察汗大王有心效仿大昭,奈何材料有限,工匠的水平也不怎么行。所以昭华城的几座宫殿,除了昭华太后的寝殿以外,其他的宫殿无不是巨石砌成,格局恢弘,却结构简单;殿内高敞,却不甚明亮。
因此,大昭的使团虽然是被安置在了昭华城的另外一处宫殿内,且还是规格最高的一整座宫殿,事实上,因为刀勒的建筑并不讲究什么亭台楼榭、藤架廊桥,所以,这么一整座宫殿的规模并不十分大。而因身份有别分开安置的使臣团一行、亲王殿下、以及林滤公主殿下,相互之间,隔的并不十分远。
起码,远远到不了下帖子相请的地步。
更何况,韩苏如今可是副使的身份,被长官传唤实在太正常不过,因此,受到如此礼遇让她不免有些警惕迷惑。
她不知道为何,林滤却知道,左不过就是官场的一些小把戏罢了。
六部官员向来油滑,更何况已经过了这么多天,想必使臣团的大人们已经觉得不对了,更不要说有能力带领使团的正使大人,所以这个时候,向深知内情的秦王或是林滤示好是最明智的决定。
可惜秦王面冷如铁,林滤公主却是不好求见,求见了也不知该从何处示好,这个时候自然是挂名了副使的面首韩苏最好突破。
既然韩苏不能替罪,那便绑在一条绳上好了,无论何事都添上长史大人,一旦事情成了,那么韩苏借机分享功绩、甚至是分享较多的功绩谁都没办法质疑、指责。而万一事情不成,说不定林滤殿下也会看在正使大人识时务的份上帮忙说上两句好话,将来向下推责任的时候也不会太难看。
这种示好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分量,更多的是表明正使大人“事情有成,愿拱手相让”的隐晦心意,所以,林滤愿不愿意承这个情,单看心情了,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多一分希望也是好的。
再说了,韩苏若是参与其中,林滤总不会让她深陷险境,使臣团不求有功,无过、或者说无祸也是好的,他们跟着韩苏走,总不会有太大的过错就是。
而下帖子?韩苏韩长史毕竟是林滤殿下的面首啊,正使大人可不愿意本是示好的行为反打搅了公主殿下的“雅兴”,殿下若是愿意,那就来便是了,殿下若是不愿,恩哼,这只是私人邀约,不算公务,也不妨事的。
正使大人考虑的十分周到。
林滤微微一笑,转念之间便将事情想了个清楚,但她爱着韩苏诚挚纯真,有着通彻明悟的智慧,却又不流俗圆滑,因此才不会将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讲于她听,于是她说道:“你毕竟是个闲职,而且还跟在我身边,他不好强求,所以才做足了礼数,既然是分内之事,你不妨也上上心吧。”
韩苏生活上悠闲随性,性子散漫豁达,做起事来却又讲究分内事、分内毕,她不喜欢多做一些,却也不愿意少做一些,听林滤这么一解释,她觉得颇为合理,便有些意动了:“那我就过去一趟好了……可是,一会儿不是要出去赴约的么?”
前几日穆离有来登门,与林滤大约讲了半日的话方才离去,临走时林滤订了今日见面,不过却是在外面,林滤倒没说什么因由,穆离虽然疑惑,但有求于人,还是应了。
只是她那日对林滤还算恭谨,对韩苏却依旧没有好气,简直比在燕州城时更甚,还直接对林滤说了,有事相商,不想外人在。林滤还没开口,一向好脾气的长史大人却被对方鄙夷的眼神、傲慢的态度、以及半个后脑勺给气的炸了毛。
于是将对方的招牌动作给抢了过来,昂着下巴狠狠的“哼”了一声,转身甩门出去了。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傲娇,惹得林滤偷偷的勾了嘴角。
她哪里知道,穆离这根本就是物伤其类啊,只不过她伤的方式拙劣了些,将对自身的一腔委屈以及恨其不争、哀其不幸却又无法放弃的复杂情绪全部迁怒到了相似的韩苏身上。
林滤想到那日情形,还是忍不住的挑起唇角:“你就算陪着我去,恐怕还是得负气呆在外面,所以还是去正使大人那里吧。”
不提这个也就罢了,提起这个韩苏便十分果断的又炸了毛:“谁稀罕她,我不过是不放心你罢了,她到底是刀勒的公主,又监视过长公主殿下……”说到这里一顿,韩苏犹疑的问道,“你说……她不会真的有什么目的吧?怎么说她也是刀勒的公主,这个时候私下拜访已经不合时宜了,而且长公主殿下也一直没有消息,我记得,她便是经常陪在长公主寝殿侍疾的。”
多么敏锐的直觉啊,韩苏就是如此,她不愿意深想便罢了,一旦穷根究底下去,便会展露出特别的智慧来。
林滤轻巧的截住了韩苏的疑惑:“若有目的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使出来,而且我有亲卫随行,再说,她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啊。”
最后一句说的信心十足,韩苏一怔,这才想起来林滤的武力值可不是说笑的,她上下打量了这位公主一眼,这位公主殿下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忘记她彪悍的一面了,总不自觉的想要保护她。
不过对于林滤的实力,韩苏显然比本人还要有信心:“那我便去正使大人那边了。”
林滤含笑点头。
穆离自然不会无故前来,而且提出的请求颇为让人玩味,她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绝对满足。
但是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情穆离一定会配合自己的。
如果说在韩苏之后,她还不知道当初在燕州城,穆离看向东阳的目光,以及对待自己那诡异别扭的态度代表着什么,那做人也太失败了。她当然不会以长姐作为条件,但是若只是痴情人的小小愿望为什么不能满足呢?
林滤的目光温柔似水:穆离,你要好好感谢韩苏啊。
若不是因为与小长史那倒霉的恋情那么的相似,冷情的自己才不会选择给穆离一个小小的机会。
是的,林滤一直觉得,喜欢上自己大约是韩苏一生中最最不幸的事情。她明明有机会在韩苏情浅的时候拒绝,却因为一时的兴趣与不舍选择了默默的接受,让韩苏一点点的泥足深陷,却也一点点的用温情与执着缠的自己也脱不得身,以至于到了最后别说韩苏,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再放手。结果害得那个洒脱随意的人卷入这么多的危险纷扰之中。
林滤微微的敛了眸子,可是,对不起啊,我本就是这么的凉薄。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一定不要生气。毕竟,上次的事情你还没有原谅我呢。
公主殿下轻轻唤了一声,身后暗卫闪过:“那些人的动向?”
“正如殿下所料。”
“好,安排人同我一起出门吧。”
“是。”
刀勒王宫,大将军王苏里与公主穆离相峙而望。看着刚刚从昭华太后寝宫出来的穆离,苏里面沉如水:“你刚才送了什么东西进去?”
本就不满的穆离心中顿时涌出无限怒火,孤傲的公主无礼的看向自己的兄长,用嘲讽的口吻说道:“大将军王在担心什么?一切不都在你的控制之中么?只是,嫂嫂尽管被大将军王软禁,也还是我刀勒的昭华太后,还没有到了因为被困,就连本诗集都看不得的地步。”
她心中爱慕东阳已久,在东阳面前更是毫不掩饰,更是不止一次的“东阳”、“东阳”唤个不停,也只有在外人面前才规矩一些,只是如今看来,她的兄长竟也是被归为外人一拨的。
苏里当然相信穆离的话,毕竟看守昭华太后的人是自己的亲信,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马虎,哪怕对方是穆离也是一样,他可是专门交代,对待穆离公主更是要检查的谨慎仔细。
他只是不愿意穆离的心总是与东阳一处就是了,为什么自己身为她的亲兄长就不能得到她的全力支持呢?毕竟,自己做的事情对自己、对穆离都是有好处的。
他无视了穆离的挑衅,缓声说道:“前两日你去了林滤公主的住处,我一直在等你给我个解释。”
穆离冷笑:“我爱去哪里自有我的道理,做什么要给你解释?大将军王未免管的太宽了些!若是哪天大将军王不再是辅政,而是做了刀勒的王,才有资格问穆离要解释,再若不然,不妨将我与嫂嫂困在一处如何?”
苏里当然不敢,昭华太后的病情本来就引起诸多猜测了,也只有穆离一直出入皇宫才给了外面的人“太后的确有疾”的假象,毕竟,在刀勒,穆离与昭华太后最为亲近,只有她的默认才是朝臣不会质疑的关键。
但是,虽然他性子阴沉,却不是能够隐忍的人,尽管此刻还有用得着穆离的地方,苏里还是止不住露出了阴狠的表情:“穆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你需要知道,你便是将林滤带到她的面前也一点用处都没有!她只想走,只想离开刀勒!离开阿夏!离开你!”
穆离忽然就苍白了脸。
苏里的话无疑击到了她的痛处。
一时之间,阴冷的宫殿里竟然断了声响,穆离心内堵的恨不得连心跳都停止了,只有苏里暴躁的喘息声时时飘过。他这样说穆离,虽然中了穆离的痛处,但这点又何尝不是他自己愤恨痛楚所在?
苏里警告道:“你只是一味的满足她的心思,却是一点用都没有。只有和我联手,好好的看着东阳,大昭的人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回去。”
他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道:“只要她还在刀勒,不就满足了你的心愿了么?你也不想……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吧?”
说完,苏里看了一眼依旧愣在原地的穆离,心中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穆离怔怔的看向兄长离开的方向,脸上浮现出似苦似悲、简直快要哭泣了的神情。良久,她低下了头,感到心中的苦涩简直溢到了口舌上一般,让她觉得开口是如此的艰难,她低声喃喃自语道:“可是,我就是无法对她不快乐的模样视而不见,她若是不快乐,强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兄长啊,你能不能教会我,如何才能做到对她狠心一点?”
穆离的伤感并没有维持多久,自己不是早就做好了选择了吗?上次与林滤见面,林滤当时便定下了两日后再聚的约定,且选择了昭华城知名的酒肆中,虽然不知道那位公主到底有什么打算,或是有什么特别用意,穆离知道,自己不得不去,只要自己还有需要从林滤那里得到的承诺。
穆离再次看了一眼兄长苏里消失的走廊尽头,转身走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她并不知道,身后走廊的尽头,早就走了的苏里却从拐角处走出,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浮现出难以遮掩的阴鸷。
☆、99长史大人永别了!
昭华城与燕州城是北地两大交易名城,却因着贸易对象的不同,两城的情况大相径庭。
燕州城多为大昭大商、漠北贵族家的买办、以及西域的大商,再加上一些冒着身家性命的风险,走窜各地的中小型商家、或是远道而来其他小国的商人们,每日流动的商家十分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