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的十分突然,但芙玉像是早就料到了般,叹了声气,道:“你且进屋,我与你慢慢说来。”
师徒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舒棠迫切地想要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但瞧见师父眉宇间的浓浓倦色,她又犹豫了。待芙玉坐下,她忙改口道:“师父,您还是休息吧,明日再说也不迟。”
芙玉轻轻摇头,道:“你的真神之力开始觉醒了,五年之内你便可成仙,有些事,早说比晚说好。”
舒棠一怔,这怎么可能,她修仙不过三个年头,再加上这五年,也不过是区区八年!百年成仙之人尚不存在,如何会出现个八年成仙的?
于是,她犹豫地道:“师父,您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错,五年,或许还是个保守数字,若你一直练功苦修,不出五年便可成仙。”芙玉看着她的眼睛,“花花,为师一直想问你,你究竟想不想成仙?成仙后你会拥有真神的磅礴力量,会拥有危险的诅咒之力,也会受万人瞩目,但那时你也有了自保之力。若是不成仙,为师可以护你,却不知能护到何时……”
听罢,舒棠毫不犹豫地答道:“徒儿要成仙。”
是的,只有成仙,才能保护师父,才能弄清事情的真相。就算成仙后有过多的苦难,为了师父,她也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如果不成仙,她永远都需要师父的保护,那与她曾经的目标的理想不就是背道而驰了吗?
而且……舒棠深深记得烈犹对自己说,师父活不长了。
她不想信他的话,可他先前说的每一句都得到了师父的印证,她不得不信。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就要快快成仙,五年也好百年也罢,只要成了仙,就算师父遭遇不测,她也可以用仙力给师父续命。
而且,自己融合了玉坠的力量,那玉坠毕竟曾是师父的一部分,她们师徒间想必也会比外人传功更为亲近。想到这,舒棠倒是想起了先前自己无意识地与师父额头相抵,以此来唤醒昏迷的师父,现在想来,恐怕就是那玉坠之力的功劳。
因为她灵台中的玉坠是师父的一部分,所以她可以解除师父的病痛……庐华上仙所赠的这玉坠虽是有着可怕的诅咒之力,但它却能救师父——这一点便是足够了。
舒棠想着想着就走了神,等她回过神时,师父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
红了红脸,舒棠小声唤道:“师父……”
芙玉定定望她半晌,忽然问道:“花花,你执着成仙,是为了为师,还是为了自己?”
什……么?!
舒棠呼吸一滞,好像看见了心中那层层遮挡、不可见人的秘密,忽然被人掀开遮挡的布帘,暴露在她最不想暴露之人的眼前。
师父她……她是发现什么了吗?可是,她最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难道是早些时候师父与自己对视,自己红脸引得师父怀疑了?
舒棠脑袋乱作一团,已经不知道身居何处,只想夺路而逃。
但是,下一秒,她却听师父补充道:“是不是为师这些年来逼你逼得紧了,而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该修仙?或者说,是你真的想要飞升仙界,位列仙班,广游天地,再不用被区区凡人之身所束缚……”
舒棠默了一瞬,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
舒小棠!你脑补的实在太多了,你怎么就忘了师父的情商低下呢?!就算全世界都知道你暗恋她,她本人也是不会知道的!
而且,师父真知道自己这个做徒弟的暗恋她,无论如何,都会或多或少地避开自己吧……
舒棠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纠缠在一起,“我……我就是想成仙。”
芙玉轻叹,“为师今日一直在想,当年收你为徒到底是对是错,若未收你为徒,你如今也不会遇上这些多的事情。”
“只要师父是您,再让徒儿选择一万次,我也会选择拜您为师!”舒棠怕师父多想,急急将心意表达了来。
但是,这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稍稍沉默后,师父依然备显自责地道:“可我终究是害了你。”
舒棠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烈犹和千轮的事早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现在的她只想着如何与师父解释:“师父,舒……花花能拜您为师,乃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您万万不可多想。”
静了静,屋中又响起了芙玉上仙的声音。
“那么,若是有一日你发现为师并不像你想的那般,你……”她的声音里似乎掺杂了些许的紧张,“你还会认我这个师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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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棠怔愣着看着师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很想毫无顾忌地说——无论师父变成什么样,都是她的师父。可是,盯着师父的眸子看了半晌,舒棠只憋出了一个字:“认。”
轻飘飘的声音落在芙玉二中,她先是愣了下,随即笑着问道:“你可确定?”
舒棠红着脸,垂头“嗯”了声,便听师父道:“这话为师记下了。”
师父记下了什么?舒棠呆呆看着师父,过了会儿,才听师父道:“你不是要听烈犹和千轮的事情吗?坐下罢,我讲给你听。”
舒棠乖乖坐下,芙玉收敛了笑意,问道:“花花,你想知道上古神魔大战是怎么来的吗?”
舒棠神色一凛,连忙点头。上古神魔大战,这个自从她穿越后就常常听到的词,她始终难以从任何书本或者是师父那里了解,偶尔听见有人议论此事,也是带了极多的想像,做不得数。
而现在,师父就要将这件事讲给她听了,舒棠一时间还真有些紧张。蛮荒战场的悲凉绝望、三界对于这件事闭口不谈的态度,以及消失的神界魔界鬼界……这些谜题,终于要有了它们解释的答案。
只是,她问的明明是烈犹和千轮的故事,师父为何要提起这神魔大战……舒棠身子一震,莫非,神魔大战就是烈犹所挑起来的?!
还没等她细想,芙玉那边,已经讲了起来。
万年之前,轮回真神喜爱养各种人间的稀奇动物,养了一圈,最后实在不知该养什么,便捉了一只漆黑的乌鸦来。从前,她都是将动物养到善终后渡它轮回成人,愿它下一世安好,而这一只,她不过养了两年,它便逃离神界飞走了。
神界的结界之强,是现在三界中人所想像不到的。当时,乌鸦闯出神界被传的神乎其神,有人说它这是大不祥,千轮想的却不是这些,她只是可惜,可惜自己悉心照料的同伴就这样离开自己。
为此,千轮难过了好一阵,诅咒真神芙舟不忍心看好友不高兴,便去人间寻那乌鸦,结果却是在妖界找到了它。芙舟欲带它回神界,可触碰它的一刹那,她感受到了这只乌鸦身上的强大煞气,不禁一惊。
拥有这等煞气的生灵,都是不祥的存在,芙舟掂量过后,没有带回它,而是独自回了神界。芙玉说,在大战前,芙舟真神每日都在后悔,为何当初没有直接杀了它,留下了这样一个祸患。
是的,它就是一个祸患,一个既不是妖、也不是魔的祸患。千年之后,它修成半妖半魔之身,重返神界,在众神面前宣布——千轮是他的人。
千轮见来人是自己曾照料过的小乌鸦,只当他来报恩,留他在神界待了几日,哪知对方对自己纠缠不休,甚至多次对她表达心意。千轮无奈,只以为他这是小孩子家的玩闹,将他送回妖界,也就罢了。
她哪里知道,烈犹在那两年里已对她情根深种,分别的千年里更是没有一天断过对她的思念。此番回归,他就是为了得到她,又怎会罢休于此?
于是,烈犹对她的攻势逐渐展开,先前那些,不过是开始前的开胃小菜。
因为他非妖非魔,体制特殊,所以修炼极为艰难。但是,烈犹为了能够让自己配得上千轮,拼了命的修炼,在克服了无数艰难困苦后,终于是成为了妖魔两界实力最强之人。
烈犹原以为自己这样便配得上千轮,谁知,当他骄傲地站在她面前时,她依然将自己当做一只照料过的宠物,或者说,她只把他当做了一个玩闹的孩子。
被送回妖界后,他有心再杀回去,告诉她自己已经不是那只开了灵智的小乌鸦,他是一个能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但他也明白,一旦自己回去,结局和如今不会有什么差别。
既然实力不能证明自己,那么,他就要做出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的事情。
短短百年,他整合魔界,将魔君活活钉死在弑魔塔上,自己取位成为魔君。原本,鬼界冥君每年都要给魔君上供,如今换了魔君,他有意试探对方,故意晚了两天上供,而因为这个,烈犹差一点让他灰飞烟灭。自此,冥君对他再也不敢反抗,鬼界兵团任他调遣。
可以说,魔界、鬼界一时间都落在了烈犹一个人的手上,这在三界中可是前所未有过的事情。他霸道□□,却培养了一批对他忠心耿耿的部下,带着这些属于他的荣耀,他再次回到神界去寻千轮。
对于他这些故意引起自己注意的举动,千轮所表现出的只有无奈。此番他回来,她也只是教导他不要杀人,不要钻牛角尖,说了好些教书先生似的话,让烈犹心中烦躁,直接吼出:“我喜欢你,喜欢了这么多年,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把我当作孩子?”
听到这种话,千轮说自己没有任何触动,那绝对是假的。他这些年来做的事她也算是看在眼里,平日里总和芙舟他们说起,可再怎么说,她和他也是不可能的。
烈犹问她:“到底我做出什么,你才会正眼看我?”
千轮未答,依然哄孩子似的哄他,烈犹直接道:“那我就统领五界,带着五界所有人、魔、妖、鬼、仙的命来换你的正眼相待。”
听到这里,舒棠实在忍不住,问了句:“师父,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芙玉目光放远,似乎看着那些早已不存在的人,道:“芙舟是个既会套话又爱听故事的人,千轮和她聊天,不出三句就会把自己最近发生的事全盘托出,我自然而然也就听来了。”
一个会套话的真神会拥有这样一块不大会说话的玉佩……舒棠暗暗想着,继续听师父道接下来的故事。
那一天后,烈犹突然开始频繁地发起各种战争,不过数十年,便搅得六界不得安宁。神界诞生于天地开辟之时,是最先诞生于世间的存在,也是如今唯一有权利掌管六界的一界。烈犹身为魔界之主,对人界和仙界进行攻打,神界自然不会任由他胡闹,当即派兵和神兽去镇压。
开始几次,神界的镇压还有一定用途,可到了后来,为了镇压他,神界甚至要派出上古战神之兽赤焰,才能以绝对的优势打退魔兵。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不应出现,赤焰将情况反映回去后,千轮才明白,他竟然为了一统五界,让魔界众人修习了上古禁术。
而他自己,自然是第一个修习如此禁术的人。
千轮知道自己不能再放任他不管,前往魔界劝说他,却被他问:“你要不要留在魔界,与我一起?”
理所当然地得到否定答案后,烈犹残忍地笑道:“那就不要怪我让五界陷入生灵涂炭的境地了。”
千轮对他的想法,此时连她自己都不大明白,她只知道,再这样下去,神界战神极有可能歼灭所有魔界乱党,杀死烈犹。
她不想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却也不能答应他留在魔界。千轮甚至想过将他的魂灵提出净化一番,再送去轮回,可想到最后,她却下不去这个手。
她是轮回真神,轮回生死早已被她看淡,但是,她没有这个权力去让烈犹轮回成另外一个人。就连芙舟都说她死脑筋,可她就是难以去跨过这道坎。
在这之后,烈犹变本加厉地侵占人界与仙界,人界凡人众多,自然是死伤惨重。仙界实力不比神界,但与魔界还是有一定的抗衡之力,几番交战下来,倒也没有太多损伤。神界众人看在千轮的面子上,对烈犹稍稍放纵了几次,可他在这种放纵下越发张狂,终于,战神不能再忍下去,带着神兵与神兽来到魔界,一路杀到烈犹面前,换来了一段时间的安宁。
那一段时间,也是仙界最为热闹的时候。逆境出英雄,人界不少人在此时候飞升成功,前去保护人界中人,粗略算下来,六界中的仙者总共可达万数。
烈犹销声匿迹,千轮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到此便是结束,却不想,只过了两百年,一场神界的浩劫突然到来。
世上有阴有阳,有生有死,一个事物的存在,必然存在着它的反面。开天辟地之时诞生真神,必然意味着它们不会永久的存于世间。生死相依,便是强大如真神,也会有消亡的一天。
神界突然有数位真神出现衰亡征兆,其余人等自然也紧张起来,纷纷寻找解决的法子。最后,占卜真神犹豫着说出了一个可以让所有真神渡过此劫的法子。
舒棠眼巴巴地看着师父,等她说究竟是什么法子,等了半天,才听芙玉蹙眉道:“他说,只要轮回真神疏散自己千万年来的功力,用自身精血渡众神轮回,便可渡过此劫。”
“大家一起轮回渡劫,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舒棠若有所思地道。
“不,”芙玉很快就否定了她,解释道:“这般渡劫的话,对大多数真神来说的确是个好方法,可对于千轮来说……”
她压低了声音,似乎回忆起什么不算愉快的事情,“所有人都可以渡劫成功,而她,会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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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棠原本是垂头思量,闻言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道:“就是说,他们要牺牲千轮一个,救活其他人?”
“是,如此方法的话,千轮将彻底魂飞魄散,不可复生,亦不可轮回,其他真神则会在一年内复生神力,毫无损伤。”芙玉轻叹一声,“说来也是可笑,她身为轮回真神,本是掌握世间轮回之力,渡去所有自身劫难。到了最后,唯一一个不能轮回渡劫的……却是她自己。”
舒棠唏嘘,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那些个真神自私,但仔细想来,他们也没有错。生死有命不假,可牺牲一人,成全所有真神,怎么看都是个合适的交易。不过,若说千轮无辜,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神有衰亡本就是天道,千轮可以自己轮回渡劫,那也是她自己的造化,她又为何要去救别人呢?
然而,真正能想到后者的,整个神界惟有诅咒真神——芙舟。
她第一个对此提出反对,虽然她身子已是有了衰亡之态,但她坚决不要牺牲好友而去救自己。她道,世上既生神界作为六界的主宰,便不会使神走上绝路,他们总会有一线生机。芙舟坚信如此,查阅无数古籍后,终于得出了推翻占卜真神的结论:神有五衰,衰后不亡,魂魄存于世间万年,方可复苏。
但是,当她兴冲冲地将此事宣布,几乎所有真神都对她产生了质疑。
一万年,如此漫长的岁月对真神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就在这一万年之间,世间会发生太多变故,又有谁能保证万年以后所有人都能复生成功,重返神界呢?一旦出了什么闪失,他们这些至高无上的真神便会如烟云般消散世间,再也没有复生的可能。
这个可能性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可真神们根本不允许它存在——这就是说,他们坚决否定了芙舟的建议。
千轮在世间生存了不知多少年,掌管人世轮回,看惯人间生死,这种事情落到她自己身上时,她本不在意。可是,朝夕相处无数年的友人们恨不得将她就地处决的样子,实在是让她难过。
于是,芙舟和赤焰怕她出什么意外,日夜都陪在她身边。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日,千轮自己跑到人间转了一圈,带回了一只米分嘟嘟的小猪崽。
也是那一日,芙玉知晓了世上有小猪这种喜人的小东西。
真神衰亡的过程不算漫长,却也并非人界的生老病死那般的迅速。只是,随着一个个真神出现衰亡之症,整个神界都充满了一种死亡的气息。千轮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救大家,不过是碍于心里那些不舒服,一直没有提出。如今情况越发紧急,她无奈之下,便和大家说了——九九八十一日后,神坛之上,她会以精血为大家恢复神力。
芙舟本是反对她这般做,可千轮固执,她也无可奈何。事情到此,本已成定局,哪想,那烈犹不知道怎么知晓了神界这些事,当即疯了似的,带领魔界军团一路杀到了神界,逼他们交出千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