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一片寂静,半晌,掌门才道:“那便听姑娘的。”
舒棠微一颔首,提了个条件:“不过,我希望清容派的众人不要将我今日所许诺的事情说出去,等我回来,一并公布了也不迟。”
说罢,在对方答应后,她对上座的掌门鞠了一躬,算是行了礼,随即起身离开,目光从头到尾都不曾扫过掌门之外的人。
顺畅地离开清容派,舒棠再次施了幻术,一路小心躲开人群,将舒棠已经离开清容派的消息传播开后,迅速踏上了前往蛮荒的路。
这是她第三次来蛮荒,也是她第一次独自前来。舒棠破了杀阵,一出阵口,便迎来了两个兽魂上前挑衅,她心里烦乱,速战速决地解决了它们,在它们奄奄一息地逃走时,倒是没有追上去。
绕过白骨堆,兽魂多了起来。许是因为元归派出了事,蛮荒中的队伍不多,一眼扫过,漫天黄沙中,只有远处似乎有人在与兽魂厮杀,在沙尘中看不清楚。
舒棠抿唇抹了把脸,一面小心躲开兽魂,一面寻找赤焰。
这家伙平时出来的快,这次却久久没有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舒棠身边总是会聚集很多兽魂,她有事要办,不然用它们练手也是极好的。眼下不容耽搁,她双手以真气凝成双剑,剑起剑落,剑光所到之处,仅余兽魂哀嚎。
第一次进蛮荒,她便是极容易招引兽魂,不过,那时候是因为她太过于弱小。按理来说,以她现在的实力,那些兽魂不应该这般轻易地上前挑衅才对,这都是怎么了?
又赶跑一只使水系法术的兽魂后,舒棠干脆不再小心躲它们,提气快速向深处走。
自己的气息赤焰应是知道的,如果它知道自己前来,多半是会赶来的吧?她原本是这般想的,可到了这个时候,舒棠一时间也有些拿不了准,只能认真寻找。
不料,就在她寻找时,脑中灵台上的玉坠猛然震荡起来。玉坠之力的震荡乃是在灵台之中,自然非同小可,只一下,就令舒棠头晕目眩,几乎迈不出步子。
但是,如果她没有感觉错,这一下震荡中,她似乎接收到了危险的警告。
舒棠目光立时凌厉,谨慎地扫向四周,感受着那股危险来源何处。然而,她原地站了一会儿,除了两个要来蚕食她的兽魂,没有其它的不正常。
难道自己是感觉错了吗?舒棠松了口气,祭出点点饕餮之火,弹到两只兽魂身上,十分速度地赶走了这两位。
她又向四周看了一会儿,提脚刚要走,一股强力猛地袭向她的身后。这股力量来势凶猛,且是从很远的地方打向她,舒棠心中一凛,当即转身向后猛跳数步,运行真气架起身前防御,同时找寻接下来闪躲的最佳角度。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冷哼,那聚集了力量的光柱伴随这声冷哼射来,舒棠来不及想这声音,猛地提气一跳,暂时空闲的双手聚起一团饕餮之力,爆喝一声打在了那光柱上。
两股力量接触的瞬间,四周空气都随之静止了一瞬。下一刹那,汹涌的力量爆破开来。
舒棠身子被震得飞起,正用力抵抗这力量时,一道红光从远处“嗖”地来到自己面前,她面上一喜,翻身抓住红光中能抓住的东西,跟着它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待那力量相冲的余波散去,一个身形模糊的人才显现在舒棠离去的地方,双目紧闭,神情陶醉。
“啧,最后一股真神之力,竟然在一个小丫头身上……”他享受地嗅尽舒棠留下地最后一点气息,忽地睁开眼睛,那模糊透明的脸上,惟有这对眸子清晰无比。
湛蓝色的眼眸犹如承载了浩瀚夜空,微微闪耀的光芒,似是漫漫星辰。
而此时,舒棠正揪着赤焰脑袋上的那几撮毛,在空中快速前进。赤焰一早就收了身上的火焰与火毒,看着没那么吓人,可它的脸却是狰狞无比,血盆大口一张一合:“美人儿,你人长大力气也大了不少,这下可是抓的太过用力了,疼!”
舒棠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松了松手,顺便拍了拍赤焰的头。
威风凛凛的赤焰兽被这种令兽屈辱的方式安慰后,勉强不再炸毛,与她说起了方才之事,“你刚才反应不错,要不是你制造出那般大的动静,我也不敢贸然出手。”
对于刚刚发生过的事情,舒棠仍心有余悸,“袭击我的人法力高强,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赤焰,你认识他吗?”
刚认识时,这小母兽一口一个“赤焰前辈”,现在,竟是叫起它“赤焰”来了。赤焰心有不爽,甩了甩脑袋,差点把舒棠甩了下去,“当然认识。”
“那他为何要攻击我?说起来也奇怪,我觉得蛮荒中的兽魂都盯上了我,一个个都要和我过上两招。”舒棠疑惑。
现在身在路途,元归派之事暂时不方便问,她只能捡些不重要却又好奇的事情问上一问。
赤焰回头看了眼身后,确定没人跟上来后,才道:“攻击你的乃是魔兽兽魂的首领,星辰兽。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对你出手,有可能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好吃?”
舒棠在赤焰头上,居高临下地鄙视了它一番。
“你进蛮荒不久我就想来见你,可那家伙始终在暗处盯着你,我不好出面,只能一直等着。谁知道他会下那般的狠手,要不是你机灵,我若想救你,可要费番心思了。”
赤焰不爽归不爽,说话间倒是没有半点隐瞒。舒棠在它头上静静坐着吹风,过了一会儿,才道:“赤焰,你为何会这般照顾我师父呢?”
“谁照顾她!”赤焰嘴硬,“小芙蓉每次气人都气个半死,哪有你可爱,若说照顾,我还是照顾你多一些。”
舒棠无奈地笑了笑,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不知道赤焰真正所想?第一次知道蛮荒此处时,她听南檀上仙对此处颇为忌惮,自家师父嘴上虽在附和,可真到了蛮荒,她又哪见一点担心?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蛮荒中有她的好友——赤焰吗?而且,这样推想的话,师父还曾对赤焰说过“我与你提及的庐华”,也就是说,南檀上仙和庐华上仙竟都是不知道赤焰的存在的。
三大上仙相识几千年,彼此之间秘密想必很少,且那南檀上仙管理仙界诸事,对别人了解更多。这样一个人都不知道赤焰的存在,可见师父与赤焰关系的不一般。
见她一直不说话,赤焰哼了几声,道:“我和小芙蓉认识时,她还是块玉石,蠢笨蠢笨的,天天和别的佩饰说话,又没人理她,我身为她主人的仙兽,自然和她关系好一些。”
舒棠一怔,没想到他竟讲起了那般遥远的事情。她心中一喜,想要更多地了解那个遥远的师父,于是忙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就不说话了,整日修炼,倒是我说话比较多,难得她没开口把我赶走。”它说到这里,轻笑一声,语气里也是充满了怀念,“那时候,小舟舟和千轮关系不错,千轮那家伙和你师父一个毛病,喜欢养东西。不过,她养的动物多是从人间随手抓来的,不像你师父,养猪养个没完没了,还总养不活。”
它说的絮絮叨叨,舒棠却是极为爱听,趴在它头上认认真真地听着,也不插嘴。
“对了,小舟舟就是你师父的主人,诅咒真神,千轮是轮回真神。小舟舟嫌自己的名字不好听,说出去怕吓到别人,就给自己起名芙舟。我们这些仙兽和其他真神都叫她小舟舟,她也不生气,只偶尔拿诅咒吓唬吓唬别人。”赤焰语气轻快,“千轮养的最多的东西好像是鹦鹉。我记得她养过一只乌鸦,后来乌鸦走了,她伤心了鹦鹉比乌鸦好,长得好看还能学人说话,她就改养鹦鹉了。”
舒棠应了声,听它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千轮最后养过的动物,似乎是猪崽。说来也巧,你师父那时候刚修出了魂魄,有灵气的很,小舟舟喜欢带她出门显摆,千轮就拿自己家的猪和你师父比,说养猪比养玉好玩儿。我那时候在外面领军打仗,没机会和你师父说话,等我回来时,你师父就和猪玩一块儿去了,平时都懒得理我!”
它十分不服气地问:“你说,就那么一只没开灵智的猪,能和我比吗!”
作为一只货真价实的猪,舒棠为了不被它扔在路上,十分坚定地说:“不能。”
“这就对了。”赤焰得意了一会儿,听舒棠问道:“那后来呢,这只猪去哪儿了?”
被这么一问,赤焰轻快的模样顿住。半晌,它才轻声答道:“那只猪在上古神魔大战时,被意外轰成血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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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猪被轰成血沫,死了。
这几个字轻飘飘地落入舒棠耳中,风沙肆虐,刮的她有些发疼。
她抓着赤焰的手紧了紧,直到赤焰叫唤着“疼疼疼”,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松开了手。
赤焰用它清朗的声音哼哼唧唧地道:“虽然那猪下场惨了点,但好歹是比我强,困在这蛮荒中永日不得翻身,还不如被轰死呢。”
舒棠恍惚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有这活着的执念呢?”
“可能是我心中还有留恋的东西吧,”赤焰说话正经了起来,“不过,被神杀死的人和牲畜都没有轮回,真计较起来,我比那只猪还好上一些。不知为何,它是被千轮亲手杀死的,所以它不会再有轮回了。”
舒棠心乱如麻,明明这赤焰说的是几万年前的猪,她总是忍不住把自己带入其中。难道,这就是物种的共通性?
她甩了甩头,不再多想,赤焰此时也已经到了目的地,落到沙洞前,在外面罩了层结界。
“你先在这里休息下,我马上回来。”赤焰伸出爪子拍了拍舒棠的脑袋,爪钩不小心钩下几根长发,忙装作没事人似的跑了。
舒棠哭笑不得,重新梳好了头发,坐在沙洞里等赤焰。
过了会儿,赤焰拖着一具尸骨回了沙洞,舒棠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看出来,这具尸体上穿的乃是元归派的衣服。
“这是元海?”她犹豫地上前,心里闷的发痛。
赤焰应了一声,把他的身子往前推了推,“我知道你这次来是为了此事,还好我当时保住了他一具全尸。”
舒棠一怔,“有人要毁他尸身?”
“是,而且这个人就是陷害你的人。”赤焰道。
“你怎知有人陷害我?”舒棠奇怪问。
赤焰哼了一声,颇为神气地道:“前几天有人进蛮荒时说了你的事,不过他们已经被我教训了。”
舒棠沉默了下,决定转回正题:“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赤焰把元海的尸身向旁边拨弄了去,随即与她讲了始末。原来,那一日,在舒棠离开后,元归派一行人便继续攻击兽魂了。但是,就在他们合作攻击时,元海突然倒地死去,不多时,又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身上充满了魔气。
长老欲要杀他,元香拦住了他,却是闯了大祸。在那之后,元海功力瞬间倍增,十分残暴地杀死了除元香外的所有人。就在他要杀死元香的瞬间,赤焰恰好与芙玉师徒分别归来,见到这一幕,当即出手救下了元香。
但是,还没等赤焰嘱咐她几句,元香便已惊慌失措地逃出蛮荒,只留下一个诡异笑着的元海。
赤焰在他身上感觉到了老熟人的气息,斟酌后替他驱了魔气。然而,魔气一离体,他当即死去,身上的魔印暴涨,眼看着魔印之力要将这尸首变成一片尘土,赤焰又替他引出魔印,好歹是保住了他的尸身。
他做的这些,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等舒棠回来查个明白。舒棠心中感动,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问道:“那熟悉的气息是谁?”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名字我实在记不得了,只记得他自称妖道。”赤焰回忆道。
“妖道是妖界的人吗?”舒棠蹙眉,她可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这么一号人物。
赤焰摆了摆爪子,否定道:“他是半妖半魔之人,没有哪一界属于他,我以为他当年也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想了想,它又补充道:“我记得他妖身是只乌鸦。”
乌鸦?舒棠想到了轮回真神养的那只乌鸦,又想到苗婧菡,隐约觉得其中应是有什么联系。
事情已经打听清楚,舒棠拿出一个收纳物件的法器,将元海装到了里面。赤焰虽然还想与她待上一阵,但顾及到她在元归派的事,只好立刻一路护送她出了蛮荒。
一出蛮荒,舒棠先是找人给清容派送了消息,让他们到元归派一趟,随即自己动身赶往元归派。
元归派位于元归城中,与清容城有上些相似,只是其街道比之清容城更要繁华几分。不过,她现在没有逛街的闲情逸致,只匆忙赶去元归派,在外面守着。
待她看见清容派一行人已到,她才现身入了元归派,在弟子带领下一路来到正厅,直面两派掌门。
此时,她说不紧张绝对是假的,毕竟此事的确因她而起,她又不能扯出遥远的妖道来解释,只好对众人道:“元海的尸身我已经带了回来,他乃是中了魔怔。他被人注入魔气后,死而化魔,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对于她的解释,元归派掌门自是不信的。等她放出元海的尸首,他大声呵斥道:“若不是你给他注入魔气,他怎会如此!”
元香站在掌门旁边,虽是一言不发,可光彩依旧。只是,在她看见元海尸身的瞬间,还是眼角落了泪。
清容派是见过芙玉上仙的,对舒棠也诸多忌惮着,再者说,他们说到底与舒棠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元归派不同,于他们而言,舒棠令他们派内损失惨重,且是杀人凶手,不可饶恕。
舒棠也不气,此事本就和她脱离不开,那妖道几千年没有现世,不会无缘无故和元归派结上仇,说到底,还是自己惹的祸。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解释,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她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黑衣锦服的女子款款走来,面上带着微笑道:“人是我杀的,魔气是我注入的,与她无关。”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元归派的人不识得此人,清容派的长老却是认识她的——这不就是当日与上仙徒弟一起闯入清容派的女子吗?
苗婧菡淡笑走来,舒棠心底隐有不祥之感,果然,这人接下便道:“小棠体内带有真神之力,有兽魂攻击是正常的,可是你们长老却对她不敬,我便杀了元海,借他之手为小棠出了口气。”她眉眼弯弯,“这个解释,掌门可满意?”
然而,事实上,在场的掌门与长老都来不及听后面那些解释了。当他们听到“真神之力”四个字后,已是呼吸粗重,有几分按捺不住。
真神之力在芙玉上仙的徒弟身上!这个消息让在场每个人都激动无比,看着舒棠的目光也越发的贪婪起来。
真神之力,那是每个修仙者都无比渴望的力量。真神已灭,余威却可长存万年,这股力量既不可求又不可遇,哪想会被他们两派人遇上?
虽不知此事是真是假,舒棠心中已暗道不好。只是,她正要拦住苗婧菡时,却听身后袭来一阵掌风。她堪堪躲过这一击,猛地被苗婧菡拉到身后,听她道:“在场各位应该明白,真神之力不是小事……”
她话没说完,元归派一长老已再次出手道:“无论小事大事,你们两个今天都要留在这里了!”
舒棠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处。他们竟是要对她出手了吗?对苗婧菡出手乃是为了报仇雪恨,对自己出手……便是为了那编造而出的真神之力吗?
且不说真神之力不在自己身上,就算真在自己身上,这些人明知自己已是无辜,也要杀了自己?
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苗婧菡说这些话的原因。
舒棠心中发冷,眼看着众人不再管什么矜持廉耻,纷纷对自己出手时,又听苗婧菡接着道:“真神之力不是小事,也就是说,知晓它存在的人……”她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双手仙力骤出,“都不能再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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