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梨:“……”
晏海清看向杨子溪,发现杨子溪对着她笑了一下。晏海清于是释然,客气不客气什么的,倒不如说是熟悉不熟悉。她以前没有这么多朋友,心里装的全是赚钱和学习,于是也不会想着开玩笑或者怎么样。
现在虽然还是想着赚钱,心里却多了一点别的东西。对待朋友,人总是会在言辞上嚣张一点。
晏海清笑了笑,嘱咐:“你们喝完了记得把空杯子带走。”
杨子溪他们在奶茶店里吃完了饭,又把饭盒和奶茶杯全部扔了,这时候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几分钟。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奶茶店里等晏海清下班,待会儿一块去教室。
中午的人流量是呈正态分布的,越是接近上课,越是没有什么人。
晏海清收拾完了之后便在收银台驻守,同时跟杨子溪他们聊天。
说到打工的时候,钟梨突然道:“对了,我决定接着去学跆拳道,所以周末可能不能去打工了……”她很愧疚地看着大家,因为他们都还在咖啡馆打工,这样子让她有种自己背叛了小团体的感觉。
谁知石尧也道:“我要复习noip了,估计最近也不能去了吧。”
钟梨疑惑问:“什么是noip?”
“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联赛,拿个奖的话考大学会加分的。”石尧笑了笑,似乎很不好意思。
钟梨道:“瞧这说话,是胜券在握了?”
石尧摊了摊手,说:“我就瞎学,希望能拿到。”
“加油,以后修电脑的活儿就交给你了。”杨子溪道。
晏海清听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也就是说,以后只有我跟杨子溪在咖啡馆打工吗?”她转头看着杨子溪,问:“你呢,会不会也不去打工了?”
杨子溪无可无不可,她不缺钱,充其量算体验生活。但是看到晏海清亮晶晶的眼神时,一下子没忍住,顺口答道:“当然去。”说完又后悔了,怎么着也得给自己留个后路,“考虑考虑”啊。
晏海清笑了笑,眼睛又弯成了月牙:“好啊,那我们一起。”
杨子溪看着这个笑容,又忍不住释怀了。
啊,海清小妹妹真可爱。
啊,妹夫以后太幸福了。
想到这里,杨子溪忍不住想起了陆阳文——十年后晏海清和陆阳文订婚了,也就是说陆阳文其实应该算做自己妹夫么?
杨子溪忍不住恶寒,心里吐槽道:晏海清到底是喜欢陆阳文哪一点?
日后遇见陆阳文,一定要注意保护海清小妹妹,人心险恶渣男难防,晏海清值得更好的。
杨子溪突然觉得自己好忙。
第44章 【番外】
【番外】
在钟梨质问“你做这些事情就不羞愧吗?!”的时候,晏海清久违地回顾了一下过去,试图梳理出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
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经常陷入莫名的暴怒或茫然里,说句话都要思考半天。
也许是要犯精神病了吧,晏海清想,听说这种病是会遗传的。
还好所有的仇都已经报了。
在陆阳文的陪伴下,晏海清去南门综合医院拿药。她曾经发誓再也不回这个地方,没想到才短短十年就食言了。
食言而肥食言而肥,自己会不会长胖呢?她看着体重计上的指针摇摇摆摆地停留在了35附近,摇了摇头。
越来越瘦了。
正是在南门医院里,她遇到了钟梨。钟梨像一头愤怒的失去幼崽的狮子,瞪红了眼睛冲上来,似乎要把晏海清撕成碎片。还好陆阳文挡在了前面,否则晏海清觉得自己可能会就此死掉。
虽然死掉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人间也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钟梨迅速被医院工作人员隔离开来,晏海清看着钟梨的愤怒的双眼,心想:我怎么觉得钟梨才是喜欢杨子溪的那一个?
噢对了,杨子溪。借着这个带着些微醋意的念头,晏海清终于回想起来了,自己喜欢杨子溪。
可是杨子溪死掉了,因为自己抢了她的未婚夫。
晏海清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扬起手上的包包,一股脑地砸在了陆阳文身上。
各种各样的小东西掉了出来,眉笔、口红、镜子、钱包……还有一个天堂伞的商标。
陆阳文没有想到晏海清突然发难,站在原地看着小物件慢慢散落在地上,随后走过来试图抱住晏海清,嘴里道:“海清……”
晏海清瞪着他,道:“为什么你不去死呢?”
这句话曾经在青春期的晏海清身上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她至今还记得那天下午晏柔柔的样子。
晏海清把语气和表情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全数砸给了陆阳文,她知道这有多伤人,可她没必要忍。
陆阳文依旧是那副好好先生的模样,点了点头道:“可以,我去死。”他温润如玉,表情一点也没动摇。
晏海清忘了,伤害生效的前提是,有爱存在。
她顿了一会儿,问陆阳文:“你爱杨子溪么?”
这下子陆阳文才变了变脸色,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呢?”
晏海清心中一紧,去捡地上已经被砸碎的化妆镜。她攥着尖锐的那瓣碎片,有血从掌心汩汩而下,滴在地板上触目惊心。
这镜子被晏海清用出了匕首的效果,她带着恨意朝陆阳文刺过去,然后脖子上一阵刺痛,失去了意识。
———
晏海清记忆不好,也许是因为她不常回忆过去。
要是背负着过去才能活下去的话,那人生未免也太艰难了。
她只会盯着目标,然后踽踽独行。
在那一针镇定剂的作用下,晏海清陷入了黑甜的梦境,久违地梦到了高中时期。
那时候她被晏柔柔的病弄得焦头烂额,时常会想到死亡,又顾虑着晏柔柔的病情,只得强撑着活下去。
那是晏海清生命中的第一个目标:钱。
晏明选了最合适的时机出现,告诉她:孩子,我们是一家人,我有钱。
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被神经衰弱弄得失去了判断能力,便求助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父亲,以为晏柔柔终于得救了。
后来晏柔柔跳楼自杀,以行动告诉晏海清自己的态度。晏海清觉得天都塌了,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她看着楼下氤氲开的血色的花,头晕目眩。
如果一个人只专注着一件事情,那么一旦这件事情崩坏了,这个人会变成什么样?
晏海清失去了目标,脊椎仿佛被抽出去了。她失魂落魄,自杀的念头从未这样鲜明。
刀锋亲吻上手腕的动脉,那朵妖冶的血色的花,会再度出现吧?
然后晏明出现,绑住了她的手脚说:既然想死,不如先救活你弟弟。
晏柔柔这才知道,原来有时候,人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她恨透了晏家人,恨不得放光自己的血,把“晏”这个姓从自己身上剥离,即使遍体凌伤,即使独赴黄泉。她一点也不想去救这个“弟弟”。
晏明强迫她签下了那份骨髓捐助的知情同意书的时候,晏柔柔无能为力,愤怒再巨大,大到淹没了心海,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在医院采完血之后晏海清在休息室静养,趁着保镖不察,她翻窗而出,从三楼摔了下去。
玻璃哗啦啦掉在她身上,她意识模糊,突然觉得有些后悔:罪人都还没有得到惩罚,她怎么就步入了晏柔柔的后尘?
她的求生本能拧在了一块儿,全部的细胞都在叫嚣着一句话:复仇、复仇!
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二个目标,杀光晏家所有的人。
她耳朵里全部都是轰鸣声,仿佛看见晏柔柔在一片柔光里微笑着对她招手。
她第一次拒绝了妈妈的手,因为她要复仇。
她对母亲说再见,然后看见晏柔柔的脸渐渐扭曲,变成了一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慌慌张张地凝望自己,想要把自己扶起来,却又生怕伤到了脊椎什么的,并不敢动。
晏海清看着对方焦急的表情,心想,这是一个好人。
她长久地盯着虚无,目光却又神奇地聚焦于这个女孩子身上。
这是晏海清第一次见到杨子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对方是个生活优渥而且心地善良的少女,浑身披着圣光,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背景全部被黑暗吞噬,雨,身上的玻璃渣,刺骨的疼痛。清晰的只有杨子溪皱着眉头的脸。
最后杨子溪的脸也变得虚无,变成一个耀眼的白色斑点,渐渐远去了。
晏海清拖着几乎被摔碎的身体,伸手去追随对方。
那是踽踽独行的黑夜里唯一的光。
等那光点越来越小,小到近乎没有的时候,晏海清醒了过来。
治疗过晏柔柔的张医生还是戴着那副眼镜,气质却成熟不少。看见她醒了之后回头问她:“海清,好一点了么?”
晏海清张口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紧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张医生道:“你生病了,跟你妈妈一样。你要注意静养,情绪不要起伏太大。”
晏海清笑了笑,她的生命她并不在乎,因为晏家已经被她蚕食殆尽,她的躯体被罪恶与死亡缠绕,所有的光都已经消亡。
她看了看床头柜上染血的太阳伞标签,艰难却坚定地吐出几个字:“我要去墓地。”
———
去扫墓的那天是一个温柔的雨天,温柔得让晏海清想起来了十年前。
那时晏海清刚刚找到人生的新目标,满心满眼都是“复仇”两个字。得知两人骨髓不相符的时候,她特别高兴,觉得连上天都在帮自己。她不顾天上的大雨,在街上横行。由于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没有注意到红绿灯,差点被撞了。
那时候是杨子溪拉住了她。她一头撞进杨子溪的怀里,闻到了少女身上独有的清香。杨子溪道:“小心呀。”
句尾的“呀”字软软糯糯,带着轻微的责怪意味,却又好像是小刷子,在晏海清的心里挠了一下。
晏海清看着她,道:“谢谢。”随后往旁边挪了挪,把自己挪出了伞的范围。
杨子溪也挪了挪,再次把晏海清罩住了。杨子溪问:“你要去哪里?要是同路的话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