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心情激荡。
他也有此打算。“还是敏敏知我。我也这么想,回中原之前,我们先去一趟雁门关。当我知道身世之时,我便想寻找亡父母葬身之地,最好能寻回他们的遗骨重新殓葬,还有父亲留下的遗刻……我很想知道他最后的遗言说了些什么……”粗豪的汉子虎目含泪,瞧得康敏阵阵心酸。
她搂住乔峰,把自己紧紧的贴着对方,只希望能通过肌肤相触将自己的温度分给他,给他的心增添几许温暖,好使他不那么难过。
除了这些,她不知道还能为乔峰做什么。
千里之外的大理,康毅多了个名字——段毅。
他在镇南王府住了整整一年。
作为王府二公子的日子安逸舒适。段正明无子,众所周知下一任大理皇帝是镇南王段正淳。作为次子,段毅虽然不如兄长段誉能继承皇位执掌一国,可是镇南王这个爵位是跑不了的。
段氏兄弟子嗣不丰一直是个遗憾。虽然后来添了木婉清、前段时间又多了个钟灵。可惜都是女孩。段正淳固然一样疼爱,但说到重视,还是段誉段毅兄弟。
从次子到大理以来,段正淳无时无刻不在拉近和次子的关系。康毅对他尊敬有加,没多大抵触,他想终究父子血脉天性断不了。然后康毅用接二连三的花式逃跑打碎了他美好的期盼。他发现康毅比许多小孩聪明懂事,讨厌别人用劝哄的方式对待他。所以他试图通过讲道理摆事实说服康毅留在大理。
康毅生辰过后安分许多,段正淳虽然没认为从此一劳永逸,但确实松懈了。甚至没征求康毅的意见便替康毅改姓,正式录入段氏族谱,只不过生母之名留下空白。
康毅到了仪式上才知道正在进行的是自己认祖归宗的仪式。
他不是很明白姓氏对自己的意义。不过康敏告诉过她,段正淳是他亲爹,虽然他更喜欢乔峰爹爹,但是亲爹对自己也不坏,跟他姓就跟他姓吧,反正自己知道自己还是叫康毅就行了。
段氏宗长唱喏:“跪——拜——”悠长的尾音缭绕于祠堂内。
段正淳提心吊胆,生怕康毅翻脸。
他的脸色落入康毅眼中。
他觉得跪拜或者改姓都无所谓,但是亲爹貌似很在乎嘛。康毅的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等等!”
段正淳恍然有一种“果然来了”的感觉,竟然不是太生气:“毅儿,别打乱,按堂叔祖的话做。”
堂叔祖就是那位主持仪式的宗长,白胡子老长。
“跪也可以,我有个条件。”康毅盯着段正淳。七岁的小童继承自父母的眉目清丽秀雅,胜过许多同龄的女孩儿。身着金丝银线绣成的华贵锦袍,神态沉稳,和站在台阶上的段正淳依稀有几分相似的贵气。
段正淳看着可爱的小儿子,心里又爱又恼。
怎么小儿子就不能像誉儿那么省心呢!
他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了小儿子的胆子不是自己皱眉瞪眼就可以吓到的,一边后悔没有先说服他,一边无奈的示意仪式暂停,将小儿子带到静室谈条件。
雁门关外乱石谷中,乔峰和康敏翻遍了周围的山谷终于找到汪剑通和带头大哥随口取的乱石谷这个名字所在。
但是乔峰所期待的生父的遗言已经被毁坏。
不是日晒雨淋,也不是风化,而是人为的破坏。斧凿的痕迹毫无遮掩,将石壁上的刻字销毁殆尽。
是汪剑通?带头大哥?
乔峰抚摸石壁上的刻痕,悲愤不已。生父的遗言不在,他只能遥想当年生父以何种心情跳入谷中殉葬。是否如他此刻般悲愤?
想必他十分绝望。
康敏静静的伫立于他身后,默默地陪伴他沉溺于悲伤之中。
☆、第52章
干裂的风刮在脸上呲拉拉的难受。
康敏站立良久,时间慢慢流逝,乔峰终于动了。他转过身,将斗篷解开,披在康敏身上,拢了拢她的衣襟。“风太大,你坐那儿等我。”
怪石嶙峋,有一块突兀的伸出一截,与旁边的石块恰好搭出能容一人的三角空隙。
乔峰搀着康敏,把包袱垫在地上充做坐垫,让她靠在石壁休息。自己从另一个包袱里掏出手腕粗的绳索。“在这里等我,我很快上来。”
康敏柔顺的点头,换来乔峰炙热的亲吻。
从洛阳到太行山,从太行山到雁门关,几乎一年的时间里竟然是夫妻俩第一次长时间独处。尽管乔峰的情绪不断的在血海深仇和不白之冤中浮沉,然而康敏的开导和陪伴总算不是全无用处。两人之间温情脉脉的交流越来越多。有时候不用只言片语,只需一个眼神,他们甚至就能从中领会到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康敏以为成亲几年自己对乔峰足够了解。但乔峰如无尽的宝藏,一次又一次给她惊喜。他的坚韧不屈让康敏既欣慰又心酸。
她担忧乔峰无法承受打击而性格性格扭曲,绞尽脑汁的安慰他,为他排解情绪,甚至预备包容他喜怒不定的坏脾气,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事实上,度过最初的艰难,乔峰很快便振作起来。他没有愤世嫉俗,更没有报复社会,脾气也一如既往的宽容豪爽。路遇不平事一样毫不犹豫的施以援手。
偶尔的情绪低落和哀伤愤怒,比起大部分时间的正常表现,简直微不足道。比康敏曾经忧心到害怕的程度好太多了。
康敏知道,她的开解没有那么大的作用。全因为乔峰自己能想开。乔峰的豁达和坚韧每每叫康敏心折。越是认识到这个男人的可贵之处,他在康敏心中所占据的位置便越重。当初为何答应乔峰的提亲?因为乔峰是堂堂帮主,武艺高强有安全感,为人豪爽宽厚责任心强。他知道自己的过去却从未用世俗的眼光看待她令她感动。有怦然心动,更多是理智权衡后的结果。
而如今……她不能想象没有乔峰的日子!
另一个安慰便是——并不是自己单向感受。
这段时间的相处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曲调。自己在乔峰心中分量也有所变化。该怎么说呢?乔峰既然娶了自己,不管婚姻生活如何,他是那种为了责任也会善待自己的人。他们当然有感情,几乎五年的婚姻生活,两方都有心有意,也都不是什么难以相处的性格,好感日渐增厚乃理所当然。只不过那时两人中间掺杂许多:亲长,孩子,事业……乔峰不是沉溺闺房的男人,康敏则刻意靠拢古代妇人的道德礼仪,至少表面上靠拢了。
无论在众人眼中或是夫妇俩自己的认知都是夫妇和睦恩爱有加。
直到这段日子,尽管有种种波折重重坎坷,却多了许多实实在在的二人世界。太行山脚下,她们住在山间一座简陋的木屋,康敏洗手做羹缝缝补补,乔峰砍柴打猎休整屋子。清贫而安然。全不复康敏想象中的“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繁杂的事物,没有世俗的纷扰,唯有彼此整日相对。想说话的时候只有对方能聆听,不管说什么都只能对着对方讲述,他们渐渐无话不谈,有些只能与朋友分享绝不能与妻子交谈的话题频繁出现。言行举止也越来越随意——偏僻荒野有什么可避讳呢?
走出山林,习惯已养成。
不过一年,却改变了之前二十多年的习惯!
康敏一边沉浸于自己对乔峰的爱意中,一边时时刻刻感受着乔峰的变化,心中时常萦绕一股不合时宜的甘甜,但没有丝毫摒弃之意。
康敏见识过乔峰攀岩走壁如履平地的功夫,并不如何担心。只是不知不觉离开石凹,回神时人已伫立崖边,满眼是裸露的峭壁、缭绕白雾和青苔。深不见底,一条绳子晃晃悠悠悬下,与石壁摩擦,细碎的小石子混着土屑滚落,侧着耳朵连落地声响也听不见,只有山谷呜咽诡异的风在呼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