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儿幼时一直体弱多病,大夫甚至说她活不过十岁。可是后来有一天她的身子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就连她自己都不知怎么回事,接着就中了七日蛊。想来那时也只有宁王有七日蛊,能给笙儿下药了。”叶锦书接过话,又问道:“可是爹,你说的那个求药的小公子是谁啊。”席圣安摇摇头,苍老的脸上感慨万分:“我只见过他一回,看上去是个乖巧俊俏的小公子,说是给妹妹求药治病。只可惜,遇上了这个蛇蝎心肠阴险狠毒的宁王,竟被当众…”席圣安皱着眉叹了口气,似乎说不下去了。
给妹妹求药,是顾家人吗,莫非是顾钦。叶锦书扰扰头,心底起了几分疑惑,可是若真的是顾钦求的药为何他却从未说过。难道是顾言,想到顾言叶锦书连忙摇头,那个看上去斯文儒雅但却连对家人都能下得了狠手的人,怎么会为了笙儿求药。“爹,那小公子是被那宁王当众打了一顿吗。”叶锦书问道,想来应该是顾钦了,为了求药被欺负了所以不想说出口,让人担忧,定是这样。不过那辛辛苦苦的求来的药,虽是救了笙儿的命,却也让笙儿受了那么多年的苦,真是福祸半掺,想来顾钦也想不到会如此吧。
“算…算是被打了一顿吧。”席圣安轻咳了几声,眼眸有几分躲闪。说完,席圣安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偷偷摸摸的塞进了叶锦书的手里。叶锦书低头打开一看,随即脸色一变,将纸条塞进衣袖里,用力的捏了捏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这药方她一定要想办法交到笙儿手上。
“爹,当年,当年我们席氏族人为什么要炼出七日蛊这种魔药呢。还...还谋害了…会惹的那般凄凉的下场。”叶锦书一边给丹炉扇风,一边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事情,只是嘴里的那句谋害了先太子,却是被她吞了下去。那一直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的小道童此时终于抬眼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又闭了眼不再动了。叶锦书如今也已经习惯了这个阴森森很少开口的小道童,只要她不想着逃跑,不做什么异举,这个小道童就不会管他们。
“楠儿,你已经长大了,关于我席氏一族的事情,我也是时候该讲给你听了。”席圣安有些呆楞的站着不动,眸子中透着几分悲凉。
席氏一族向来被传为神医一族,族人不多,但却个个精通医术,对药理之事天资极佳。更是世代被皇族奉为座上宾,武林人士也对其格外的敬重,在民间也是留下了不少传说,算的上是古老神秘的族群。
先皇在位时,对席氏一族更是信任恩宠,格外的照顾。后来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先皇也慢慢的老去,人越老就越是不肯放手越是脆弱,先皇开始想要长生,他舍不得那至尊之位舍不得死。于是年老的先皇下令,命席氏一族炼出能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的灵药来。
原本长生之药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可是先皇陷入了自己的执念,他相信有神医族之称的席族人真的能炼出让人长生不老的灵药。席族人受了皇命,不得不遵照先皇的旨意。席族人的确是天纵奇才,竟真的炼出了名为七日的灵药,那七日虽不能让人长生不老,却能另枯发重生,断骨重续,让人延年益寿的灵药。
先皇大喜,虽不能长生,但是能多活几年也是好事。便急命席族人将七日奉上,而那时因一味极难寻的药材短缺,所以暂时只奉给了先皇一颗七日。偏巧,先太子突发重病,卧床不起险些丧命,先皇最是宠爱先太子,便让先太子服下了那颗七日。起先服下七日的太子病一夜之间就好了起来,原本病怏怏的人变的生龙活虎器宇轩昂。先皇更是信了七日是灵药,连忙下令席族人大量的炼药。
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那原本已经病好了,身体健硕的太子却疯魔了。一夜之间,竟残杀了自己的一对儿女,还想袭击先皇后和先皇,而后被下令射杀在宫殿之上,血溅三尺,之后不过一日,先皇后吊死于宫中。一夜之间,先皇失去了自己的发妻,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和一双可爱的孙儿孙女。
七日不是灵药是魔药,先皇震怒,悲痛之下,认定是席族人是有意谋害他,谋害所有的皇族。便下令坑杀所有席族人,老弱妇孺皆不可放过。同样是一夜之间,席族人被屠戮殆尽。只能时常躲在山中,偷偷躲在自己秘密基地的席圣安没有被害。
曾经辉煌了近百年,被人敬畏向往的神医族,就此没落,只有仅存的唯一一根血脉在世间胆战心惊躲躲藏藏的活着。
“后来,七日便被人改名为七日蛊,其实啊,只缺那么一味药。只缺那么一味最是普通最是寻常的药材,只需加上那么一点点,七日就会是七日,而不是如今的七日蛊。我席氏一族也不会落得一个灭族的下场啊,这就是命,或许是老天不想让席族人继续倨傲的活着。”席圣安闭着眼昂着头背对着叶锦书,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凄凉而悲壮,那颤抖着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几丝哽咽。而那曾经在叶锦书眼中高大伟岸的肩膀,也变得瘦弱佝偻。
“爹,您别太难过了。”叶锦书初闻自己族氏那天定般悲惨的命运,心中五味杂陈,只觉得闷闷的有鼓子气一直堵着,有些惋惜又有些难过。席圣安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这都是一些几十年前的往事了,都过去了。爹不难过,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楠儿,爹爹只希望你跟你娘亲平平安安。宁王已经答应过我了,只要我照着他的意思做,他就会放了你跟你娘亲。到时你就带着你娘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的越远越好,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再找一个疼你爱你的好郎君,好好行医造福百姓,好好侍奉你娘,知道吗。”席圣安慈爱的望着叶锦书,言语之间是不舍和眷恋。叶锦书张了张嘴,还未开口说话,眼泪就唰唰的掉了下来。
“那爹你呢,你也要跟着我和娘亲一块去。咱们开一家医馆,您主治,我给您打帮手。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活着。”叶锦书扑进席圣安的怀里,哭的一抽一抽的,席圣安伸手拍着她的背,眼角湿润眼眸复杂不舍的安慰道:“好,咱们一家都好好的,都好好活着。”
叶锦书点点头,伸手揉了揉眼睛。抬头偷偷看了席圣安一眼,而后红着脸有些犹豫的道:“爹,我…我不想嫁人不想找郎君。”“怎么能不嫁人,楠儿,虽你一直男扮女装,可到底还是一个女子,女子家的归宿就是要找一个好郎君啊,傻孩子。”席圣安皱着眉头,苦笑着摇头,但却对叶锦书的话当是女儿家的羞怯,没有当真。“可是…可是我的意中人又不是男子,要嫁也是嫁红颜,而不是郎君。”叶锦书低头嘀咕着。席圣安眉心一跳:“楠儿,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叶锦书赶紧摇头,有些心虚的低头。“楠儿,你…”席圣安刚想开口,就见那一直坐着的小道童突然站了起来道:“殿下来了。”叶锦书和席圣安脸色一变,看向门口。
87.锦绣之邀!
端坐于龙椅上的人,虽白发苍苍却难掩那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威慑,双目炯炯有神面色红润。“老五,你这回一回来,就把笙儿火急火燎的领到朕面前,莫不是等不及了,想把婚事提前办了啊。”皇帝声若洪钟,面色有几分威严又带几分笑意,让人觉得既敬畏又有几分亲近。“父皇说笑了,是笙儿她许久未见父皇,心中一直惦念着父皇。正好临近父皇寿诞,儿臣便将笙儿带来王府小住几日,笙儿既来了,定是要来先见见父皇,给父皇请安的。”晋王一身官服,恭恭敬敬的拱手回话,而他身旁站着的,正是顾家四小姐顾笙。
“算来,朕也有好几年没见笙儿,不过笙儿啊,你这顾家四小姐的美名如今是连朕都有所耳闻啊。”皇帝慈爱的望着顾笙,眉眼中皆是赞赏之色。顾笙难得的穿了一身红色的华服,上头用金线精致的绣大朵大朵栩栩如生的桃花,衬的整个人肤若白雪清丽出尘 ,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顾笙浅笑恭敬道:“陛下过奖,笙儿不过一个小女子,哪来的什么美名。倒是陛下,笙儿从朔州赶往京城,一路上听到不少百姓歌功颂德,说当今圣上勤政爱民贤德仁义。陛下才是美名遍天下的仁君,笙儿怎敢在陛下面前谈美名二字。”
“哈哈,笙儿啊笙儿,你这张伶牙俐齿啊,又在说好听得话哄朕。”皇帝哈哈大笑,眉眼间却是有几分得意之色,想来顾笙的话他听的甚是欢喜。顾笙面色不改浅笑着恭维着皇帝,一旁的晋王僵着脸不时的瞥一眼顾笙,他万万没想到,这笙儿说起恭维话来,跟父皇身边那群只知道讨主子欢心的那群小太监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不时的有意无意轻飘飘的拍上几记不明显但却及管用的马屁,把皇帝哄的一直哈哈大笑。
皇帝倒是真心喜爱长的漂亮又会说恭维话的顾笙,说话间就吩咐小太监去端了糕点清茶,拉着顾笙坐在那聊了起来。倒是一旁的晋王,被忽视了个干净,只能在旁边干瞪着眼。
“笙儿,真是没想到啊,你居然三句两句就哄的父皇让你留在宫中住一夜。”晋王负手与顾笙并排在走廊上走着。“正好趁此机会,我想今夜去寻一寻锦书。”顾笙敛了嘴角的笑,眉头微微蹙起。“你是怀疑,那叶大夫被三哥藏在了宫里。”晋王有些讶异。“嗯,宁王绑走锦书是为了利用她威胁她的爹替他做事,而我怀疑,宫中的那个道士,就是锦书的爹。”顾笙点点头。
“你是说那里面的那个炼丹道士,是叶大夫的爹。”晋王瞪大了眼。“只是怀疑,并不确认。若是那道士真的是锦书的爹,那么锦书也有可能被藏在那宫中。今晚,我要去这宫殿中探个需实。”顾笙停了脚步,目光紧紧的望着前方一栋看上去刚刚新建不久的宫殿,门前挂着一个画着葫芦的牌子,不时有沁人心脾的烟雾从里头飘出来。
“笙儿,那地方不能去,那里守卫太过森严。父皇下了死令,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那道士炼丹。”晋王望着那宫殿皱了眉头,明知道那定是三哥搞鬼蛊惑了父皇,却不能轻举妄动,这种感觉真是够窝囊。
“我今日好似在皇上脖子上发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黑线,你可有看到。”顾笙皱着眉头,想起刚刚与皇帝聊天时,瞥见皇帝脖子上闪过一条细细的黑线,但仔细看去又什么都没有发现,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黑线?我今日倒是有仔细观察过父皇,并未发现有什么黑线啊。”晋王挑眉,沉吟着道。
“我们一定要查清,那道士炼的丹药究竟有什么秘密。”晋王思来想去,越觉得心惊,那丹药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晋王话音一转:“不过笙儿,你绝不能一人去,太过危险。就是要去,也是让我去。”
“嗯。”顾笙随口应了一句,望着那栋在烟雾中缭绕的宫殿,久久不能回神,或许在里面吧,锦书。再等一会,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在晋王的领路下,顾笙来到了御花园。顾笙眸子一转,望向不远处的枫林中,一个穿着一身宫装的女子蹲在树底下捡树叶玩,一边欢快的哼着歌。一旁立着几个宫女,目光紧紧落在那女子身上。
只见那女子不理宫女的劝告,不停的捡着树叶洒在自己身上,欢快的高呼着,看上去有几分傻乎乎的样子。“那可是锦绣公主。”顾笙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晋王顺着她望的方向看去,眼睛一亮笑着道:“你也有许久没见过小妹了吧,我领你去见见她。”
“见过晋王殿下。”晋王挥挥手,示意那两个宫女走远一些:“本王要与锦绣妹妹玩一会,你们到那边去守着。”那两个宫女恭敬的退下了。
“锦绣,你这个傻丫头,多大了还在玩树叶。看你,手都脏了。”晋王拉起锦绣公主,轻轻拍着她手中的泥土。“你…你是谁。”锦绣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晋王,声音细细的还带着几分奶音。晋王哭笑不得的捏了捏锦绣的脸:“你这个傻丫头,这么快就忘了,我是你五哥,上回还给你买了许多糖葫芦,不记得啦。”
“五哥哥好漂亮。”锦绣望着一旁笑而不语的顾笙,傻傻一笑。“她不是五哥,我才是你五哥,这个是笙儿姐姐,你以前也见过她。”晋王苦笑着摇头,他的这个傻妹妹啊,算是这皇宫中为数不少单纯没心机的人了。
“五哥哥,送给你。”锦绣似乎没有听到晋王的话一般,捡起地上的一片枫叶,屁颠屁颠的跑到顾笙身旁,转了几个圈,塞到顾笙手中。然后亮眼放光的望着顾笙,眼睛微眯着支楞着耳朵,似乎在等着夸奖一般。
顾笙轻轻一笑,伸手摸了摸锦绣的脸,眸子闪着几道暗光:“公主送的树叶好漂亮。”锦绣拍手笑的开心,蹲下身子捧起一大捧树叶砸了顾笙一身,然后拍着手跑走。
“这…这个傻丫头。”晋王无奈的笑着看着那个跑的歪歪扭扭的身影跑远,而后看着一身泥土落叶的顾笙,有些歉意道:“笙儿,你也知道,锦绣她生下来就是这个傻乎乎的样子,别见怪。”顾笙满不在意的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轻轻将手中的那片落叶握住:“我自然知道,公主她没有恶意,又怎会见怪。不过锦绣公主虽这般痴傻的模样,倒也算的上幸福自在。”
“是啊,怕是这皇宫里头,最自在最开心的人,也就是她了吧。”晋王轻叹一口气,望着远处那个跑跑停停,一会扑着蝴蝶,一会摘着花朵,笑的一脸灿烂单纯的锦绣公主。
顾笙笑而不语,握在手中的那片树叶细细的摸索着,果不其然,那树叶上有些凹凸不平,顾笙低头貌似无意的瞥了树叶一眼。
“殿下,走吧,也该去跟皇后请安了,去晚了怕是娘娘会不悦。”顾笙揉碎手中的树叶丢在地上,跟着晋王漫步离开。
月满之时,锦绣宫中。
88.若要本宫帮你,便本宫共度良宵!
夜深,穿着锦衣,目光如炬的禁军护卫,正在皇宫各处巡查,走廊庭院中每隔几步就站着一个握着刀枪,严阵以待的士兵。
突然,一身轻微的响动身传来,站在阁楼下的禁军头领轻拔剑鞘,眼神警惕偏头向那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去。几乎在他转头的那一瞬,他身后悄无声息的掠过一道黑色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皇宫西南角方向,一栋精致华丽的宫阙跃然于眼前,宫殿上漆着金粉的匾牌上,龙飞凤舞的刻着几个大字:“锦绣宫。”
一身黑衣蒙着面的顾笙小心的绕开那队在锦绣宫前巡查而过的禁军,瞅准机会,迅速的翻身而入。
偌大的宫殿,挂在阁楼下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带着那昏暗的灯火也摇曳了起来,配着那空无一人的大殿,倒是有几分诡异萧条之意。
正当顾笙四处打量之际,一个穿着青衣长相清秀的宫女款款而来,行走之间没有半分声响。宫女笑意盈盈的对着顾笙欠身行了一礼:“顾四小姐,公主请您到后殿一叙,请您随我来。”顾笙眸子一凝,意味深长的看着那宫女:“劳烦。”
锦绣宫的后殿有一个小院子,里头种满了桃花树。正值冰雪消融之际,桃花树上正开着花骨朵儿。院子中心,一颗枝叶茂密的桃花树下,摆着石桌石椅。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身影背对着顾笙,高高束起的发髻,高佻清瘦的身子,风轻轻拂过,女子脚下的衣裙翩飞,仿若谪仙。
顾笙取下面上的黑面纱,轻笑着鞠礼:“笙儿见过九公主殿下。”“顾四小姐,勿需多礼,到本宫身边坐下吧。”女子回头,肌肤若雪眉目如画,眼眸幽深,唇角的笑容礼貌而带着淡淡的疏离,与今日御花园见到的那疯疯傻傻的模样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