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姝岚听得咋舌,看不出来,这落魄书生对吃食还挺讲究么——她在藏剑山庄饮食也是极为讲究,可更讲究的是君子远庖厨,说白了,他们只会吃,至于怎么做……还是交给专业的来更让人放心。
叶姝岚想了想,又问店小二:“那位金生还点了什么东西吗?”
“他们点的是上等饭——两海碗、两旋子、六大碗、四中碗、八个碟,具是鸡鸭鱼肉海参鲍鱼各类合配,啊,对了,还有一坛子十年的女贞陈绍。”
好多!本来也想照样来一份的叶姝岚摸摸容量有限的胃,到底没开口,不过——“那女贞陈绍还有没?有的话给我那屋也来一坛子。”
“好嘞。”一坛子女贞陈绍四两银子,可不少呢,店小二高兴地唱了声喏,“等小的把这鱼给前面送过去,就给您送酒去。”
“嗯,去吧去吧!”
叶姝岚略转了转,就回到了自己房间,刚坐下,房门就被敲响,那店小二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大小姐,您要的饭食已经备好了,要现在上吗?”
叶姝岚喊了进,就见店小二带着几个粗使的人端着食盒进来,正是两份小炒,一道木耳炒白菜,一道春笋炒肉丝,具是清清淡淡的卖相,让人十分有食欲。再来是一小碗粳米饭,碧莹莹的饭粒看起来很是香甜,最后是一坛子酒。店小二一巴掌拍开封泥,酒香四溢,立刻盈满整间屋子。
果然是好酒。叶姝岚吸吸鼻子,那位姓金的书生真是好会享受啊。
“行了。剩下的我自己来。”看着店小二要给自己倒酒,叶姝岚立刻拦了下来。之后店小二就知情知趣地带着人退下了。
叶姝岚坐到桌前,拿起坛子倒了杯酒,这酒颜色是金红的,倒在碗里犹如琥珀,略尝了尝,醇厚浓郁,不愧是陈年女贞!
——其实叶姝岚之前也不会喝酒,顶多同学聚餐喝点啤酒。只是在藏剑山庄,各类烧酒,不光要会喝,更要会品,喝出品位喝出境界那才是世家子的风范,耳濡目染之下,叶姝岚对酒也算比较懂了。
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倒也挺舒畅,心里琢磨:难怪庄里的兄弟姐妹们都喜欢闯荡江湖呢,原来江湖这么自在、这么好玩呢。
等吃完饭,已经是傍晚了。叶姝岚又出去散了散步,消消食,便早早回屋歇下了——毕竟也算是背着重剑跑了一天,太累了。
身为藏剑山庄培养出来的人,叶姝岚的睡姿非常规矩。她本以为累了一天会很容易睡着,没想到躺了一会儿就觉得不舒服,索性翻个身继续躺。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舒服,继续翻……
等翻得整个床面乱糟糟的以后,月亮都已经升至中天了,叶姝岚还是觉着躺得不舒服,睡不着——这个床,太窄、太硬、太潮,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霉味儿,怎么睡都不舒服!
不说她在藏剑山庄的闺房那都是大大的红木跋步床,就是在丁家,那些下人们瞧着她跟丁月华的感情亲似姐妹,给准备的房间也是比照着大小姐闺房的标准的,被子是好好晒过的,被罩也熏了好闻的熏香,褥子更是拿好棉花铺着特别暄软。而这个客栈,毕竟是只是镇上的,就算是上房,这床也不过是多铺了两层毡子,被子别说用熏香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日头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叶姝岚索性也不睡了,恰好白天的酒还剩了大半坛子,她提着酒,一个纵身,灵巧地翻身上了房顶——
如今大约是月中,一轮明亮滚圆黄澄澄的大月亮高悬中天,照得整个客栈的院子十分明亮。
这么明亮的月光下,另一个房顶上的人影,格外清晰。
这人是谁?自然是白天偶遇到的那名落魄书生,店小二称为金生的那个。
叶姝岚瞧见了对方,对方自然也注意到了她。
明亮的月光下,可对方却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而后继续仰头看月亮。
喔唷,这么冷淡呀!对方与白天判若两人的态度更加引得叶姝岚的兴趣,索性提着酒坛子,三两步,便跃至对方所在的屋顶上,站到对方跟前,笑眯眯地将手里的酒坛子递过去:“喏,女贞陈绍,十年的,要不要喝?”
瞧着对方看月亮的专注劲儿,叶姝岚还以为对方不会要呢,没想到对方根本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接过酒坛子,瞧了瞧,又嗅了嗅,然后抬头看叶姝岚,眨眨眼:“……没有杯子?”
诶?叶姝岚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在意这个,不由地搔搔头:“……我这不是打算一个人喝的吗?”直接对着坛子灌什么的……
对方皱了皱眉,将酒坛子塞回叶姝岚怀里:“等会儿。”
说完,一个纵身跳下房顶,身形一闪,就不见了。
第 7 章 饮酒
叶姝岚也不明白对方要干嘛,一屁股坐在房脊上,将酒坛子放在房顶,单手扶着,另一只手则撑着下巴,也开始仰头看月亮。
没过一会儿,身边落下个身影,对方将酒坛子接过去,然后递来一个杯子,单手举酒坛,将两个杯子都斟满,竟也一滴酒也没洒出来,可见手腕上功夫的厉害。
叶姝岚捏着酒杯慢慢啜着,而对方虽然看起来动作也颇为斯文,喝酒的速度却是不慢,更厉害的是,对方明明是在看月亮,却总能在她杯里的酒即将喝完时给斟满,简直像是……下巴长了眼睛一样!
叶姝岚不由地被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逗得笑了出来,然后在对方又一次给自己倒酒的时候笑眯眯地搭讪道:“我叫叶姝岚,一叶知秋,女朱姝,山风岚,你呢?”
“……”对方倒酒的动作顿了一下,才道:“在下……金懋叔。”
“金懋叔?”还以为对方的停顿是不太愿意告知名字,叶姝岚也没在意,只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嚼了一遍,“好奇怪的发音,那你的朋友们叫你懋叔的时候不就像在叫叔叔吗?比如李叔张伯之类的,占人家的便宜哦?”
叶姝岚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摸下巴:“唔,不过看你这样子,我叫你叔叔大概也不算吃亏?喂,你多大了?看起来不像三十多,不过二十八九也该有了吧……”
叶姝岚正絮絮叨叨说得得劲,金懋叔却突然把酒坛子又塞回她怀里,然后不等她说什么,一个翻身,又下了房顶。
“喂,你……”叶姝岚刚要问怎么走了,只是一掂量酒坛子,发现里头的酒原来都已经喝光了。
叶姝岚顿时哭笑不得——一喝完酒就要走了吗?
不过叶姝岚很快就知道自己想岔了——因为没过一会儿,她就听金懋叔消失的那个方向传来一阵悉索声,再仔细一听,原来跟金懋叔住在一起的人里头有起夜的,他大概回去装作睡得正熟吧?
真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叶姝岚摇摇头,提着酒坛子也回去了——虽然还是有可能睡不着,但也不能在房顶上待一宿啊。
不过想不到的是,也不知是借了酒意还是怎样,叶姝岚回去后倒还睡着了,虽然睡得也不沉,天一亮就醒了。
想到昨晚一起喝酒的那个什么什么大叔,叶姝岚摸摸下巴,扎好头发,简单洗漱好,再换好衣服,背上重剑,就跑到前头去——昨晚大叔点的东西可不少,可大叔明显是没带钱的样子,至于那书生更是穷酸,不知会如何结账?
没想到一到前面,就听那穷酸童一个人嘀嘀咕咕:“十四两银子就这样被败光了,之后的路相公可怎么走下去啊。这金生可真真讨厌,幸好已经走了,求老天可千万别再让我家相公遇上了!”
已经走了?叶姝岚愣了一下,忙揪住那小书童:“你刚才说的金生去哪儿了?”
“出门子就走了,谁知道去了哪里!”小书童雨墨没好气地摆摆手,挥开叶姝岚,继续往前走“如今相公身上还剩……到东京还得……天……”
叶姝岚忙回了屋拿了包袱,随手甩个店小二一锭金子,在对方忙不迭地要去找零的声音里,又从厨房顺了一坛子酒,施展轻功,往前掠去。
她凭感觉瞎选了个方向,没想到用轻功追了好久都没看到那人,叶姝岚只能当自己追错方向,只能罢手,还是继续往开封府去吧。
只不过连问人带自己兜兜转转,一坛子酒都喝光了,也不知道到底距离开封府多远。差不多走了两天后,恰好在一条街上看到个熟悉的背影,尽管走路的姿态很是有几分漫不经心,但脚步轻盈,身形不晃,还是能看出教养良好,内功深厚。
叶姝岚三两步追上去,然后撤掉轻功,努力迈着小短腿追上对方的一双大长腿,同时还不忘笑眯眯打招呼:“喂,金……叔,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