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下,将这本《医经》交给欧阳少恭,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么想着,楚逆又打量了一番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自提出要学医开始,便发现楚逆望向他的目光开始转变了,他也不曾意外,只是一如既往地用温雅的神情面对楚逆。
在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楚逆对他表达不满的准备,他自然看得出来,楚逆一身剑意,自然而然地也希望他能同样学剑,但欧阳少恭于剑道一途中,确实没有多大的兴趣。
在欧阳少恭说想学医时,他十分迅速地捕捉到了楚逆眼底一闪而逝的失望神情,那片刻的神情十分短暂,随即楚逆双眸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无波,但欧阳少恭仍然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片刻的情绪变化。
但他不能改口,不仅是因为他对剑道并无热忱,更因为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自然而然能展露他医术的理由。
否则在日后,他没有办法同楚逆解释,他是如何拥有那一身精湛的医术的。
所以尽管知晓这并不合楚逆的意,欧阳少恭仍然这么做了。
不过令他颇有些意外的是,楚逆对他的这个要求,并没有展露太多的不满,甚至在连番打量了他片刻之后,眼底颇有些展露出“本该如此”的神情。
虽不知楚逆为何会如此,但见他并不曾因此而生气,欧阳少恭也微微放下心来。
“我于医术,一窍不通。”楚逆侧头道。
欧阳少恭点点头,正想表示他自会去寻找良师的时候,却见楚逆去出一本书来,对他道:“但我这里有一本《医经》,是昔日故友所著,若你能学透这本书,悬壶济世不在话下。”
欧阳少恭一怔,上前一步望向楚逆手中的那本页上确实写着《医经》二字,字迹十分钟灵毓秀,又带着几分大家风骨,一看便知著作者不是凡夫俗子。
楚逆难得见到欧阳少恭怔忡的时候,暗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又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道:“你生性聪慧,若能刻苦学习,参透这本书并不难,只是我当年答应故友,能学得这本医术之人,必将投入他门下,不知你可愿意。”
顿了顿,楚逆似是怕欧阳少恭不同意,又说道:“我那位故友于医道一途中造诣颇深,他师门亦是医学大派,你若真对雌黄之术感兴趣,投身他门下,也不算吃亏。”
欧阳少恭想了想,道:“我自然听从道长安排,只是不知道长那位故友,是否愿意收我为门下。”
楚逆沉默半晌,才道:“他已不在人世。”
“道长……”欧阳少恭又是一怔,抬头望见楚逆眼底闪过的悲伤神情,不免挺了挺身子,安慰道,“生死有命,道长也勿需在意。”
楚逆摇了摇头,道:“当年,他也是名动一方的人物,虽为医者,却一身傲骨,救过的人数不胜数,得罪过的人也数不胜数,所以想要夺他性命者亦不在少数,当初他深陷危机,发来的救援信在半途中遭人拦截,待我感到时,他已身受重伤,回天乏术。他临终前,将毕生心血交付我手,让我替他寻一名弟子,使得他一身医术不至于失传。如今你既然有此意象,我也算了却他一桩心愿。”
那一位极道魔尊,得罪过的人并不少于楚逆,无论是“青岩万花,活人不医”的理念,还是多年在浩气盟手中救下的人,都让武林正道视他为大敌。
后来他被派遣到枫华谷啖杏林,却不料浩气盟从金水调兵,在恶人谷众人猝不及防间攻打啖杏林据点,他作为啖杏林指挥,不得已之下以身犯险,才拖得像龙门荒漠求助的时间,却不料救援信在半路遭浩气盟拦截,他最终也未能等到恶人谷援兵的到来。
楚逆也并非是接到救援信才赶到枫华谷,他当时正巧有事途径金水,暗中发现不对劲之处,才匆忙赶到啖杏林,得见那人最后一面。
楚逆和他的交情并不深,不过两人脾性颇有些相似,素日来在恶人谷也是点头之交,那人临终前郑重将《医经》托付给他时,他也颇有些意外。
后来转念一想,浩气盟偷袭枫华谷,救援信半途遭拦截,多半是那人身边出了叛徒,也难怪他最终宁可相信楚逆这个交浅言深的人,也不再相信身边人。
欧阳少恭郑重道:“道长放心,我必将此医术发扬光大。”
楚逆似是拍欧阳少恭的头拍上瘾了,听他这句话,微微敛去脸上几分悲恸,拍了拍他的头,道:“你有此心,他若泉下有知,也能心安。”
随即楚逆又正色道:“既如此,从今日起,你便是他的弟子,我和他虽非出自同门,却亦有同袍之情,往后你便唤我一声师叔。”
欧阳少恭点了点头,对着楚逆做了个长揖,喊道:“楚师叔。”
楚逆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中《医经》珍而重之地交到欧阳少恭手里,随后翻到第一页,指着《医经》中第一段文字道:“他是万花谷门下,从今往后你也便是万花谷弟子,虽万花谷早已不存于这世间,但我偶然间也得知过万花谷入门誓言,你便在我面前起誓。”
欧阳少恭顺着楚逆指着的文字望去,脸上微微闪过诧异的神情,随即他也正色起来,半跪于地,认真道:“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好。”楚逆也直起身来,对着欧阳少恭微微点头道,“纯阳宫,楚逆。”
欧阳少恭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着楚逆又是一个作揖:“不知我那位师傅姓名为何?”
楚逆沉默了片刻,才恍然发觉对那位极道魔尊,他的记忆似乎也淡薄到快要想不起他的姓名了。
他一直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却差点连他的名字都不曾记起。
好在也只是差点而已。
回想了半晌,楚逆道:“他叫顾砚清。”
楚逆这边正在感慨自己的记忆似乎越发的薄弱了,也就不曾注意到眼前欧阳少恭脸上一闪而过的深思神情。
顾砚清。
欧阳少恭细细斟酌了这个名字半晌,却依旧不曾想起,什么时候,江湖上有过这样一个医术出众,名动四方的人物。
☆、第6章 风霜冷冽他眉目
第六章风霜冷冽他眉目
拿到《医经》后的欧阳少恭确实也如楚逆所期盼的那样,几乎是以手不释卷的姿势研习着顾砚清的毕生心血。
楚逆不知是欧阳少恭本身就对医术有着极大的兴趣,还是因为承诺了要将顾砚清的医术发扬光大而不愿意失信于人,但是自家孩子愿意刻苦用功,对楚逆而言,多少是有些欣慰的。
但是在欣慰之余,楚逆也有了新的家长烦恼,就是自家孩子太乖巧,太聪慧,完全没有孩子该有的样子。
如今楚逆和欧阳少恭医经在琴川住了些年头,欧阳少恭也从原来的稚龄孩童渐渐成长成了一个少年,而他的心性也依旧总是万年不变的深沉和稳重,从他那波澜不惊的脸上,楚逆也鲜少得知他的真实想法。
虽说欧阳少恭不是熊孩子,楚逆本该是松了口气的,但他同时也觉得,到底只是孩子,总该有些孩子心性,孩童时期本该是人一生中最为天真快乐的时光,如欧阳少恭这般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得连成年人都自愧不如的,着实有些奇怪了。
楚逆自幼父母双亡,虽自小被师傅收养到了华山纯阳宫,但华山清冷,静虚一脉弟子在纯阳宫的处境也称不上好,是以他幼年时的经历也并不太愉快。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楚逆和欧阳少恭也熟络了不少,欧阳少恭如今又是故友顾砚清的徒弟,楚逆心中自然也将欧阳少恭划进了自己羽翼之下,此时倒也希望欧阳少恭能更快乐自在一点。
他本以为欧阳少恭是因亲眼目睹了生身父母被山贼杀害才使得性格变得沉静,但这段时日来楚逆已经发觉欧阳少恭的性格似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也不知他曾经遭遇过怎样的变故,才导致他失却了孩童该有的纯真。
据楚逆所知,欧阳家在琴川也算是富裕之家,欧阳少恭又是欧阳夫妇亲子,想来是不该受过什么非人之苦的,也不知欧阳夫妇生前是如何让教导欧阳少恭,才养成了他现在这般沉稳的性格。
如此一来,楚逆倒更希望欧阳少恭能和同龄人多接触接触,或者多出去走走,而不是长年累月呆在屋里研习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