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听着声音有些耳熟,细细端详那女子一会儿,忽然喜上眉梢,抢上前行礼道:“程先生在这里,阿沅有救了!”
“今科顾沅也来了?”程素讶然道,“出了什么事?”
听李许二人将经过讲述了一遍,程素双眉也拧到了一处:“我倒是听说那班水匪指认有位女科士子窝藏贼赃,已被传至此处,想不到竟是顾沅。想来她定不会做这样的事,但你们提到的那两位小娘子行迹却甚是蹊跷。如今世风不好,多有人伪装贵介设仙人跳的,倘若是如此,只怕她脱不了干系。我且在里面细细打听着,你们两个回去温书,莫误了前程。”她见两人不应,又板起脸道,“顾沅在这里有我照应着,衣食都不用你们操心。她若清白,不多时脱身出来,依旧一样应试。你们两个本就不如她,还这样诸多分心,倘若落第,岂不是让顾沅负疚一世?”
她摆出师长架子来,两人无法,只得告辞。程素待两人走远,略一沉吟,回身进了角门,沿甬道至签押房,取了那份抄检清单仔细看过,揣在怀里去花厅请见刑部侍郎许志玄。
“那个小娘子我方才已经见了,不似是作奸犯科的人物。”许志玄听程素禀了来意,甚是不以为然,捻着几根胡须道,“最多不过是年少无知误交匪类,让她在狱里待上一日权作教训,明日训诫几句让她回去也就罢了,如何就要革了她的功名?这岂不是太苛了?”
“大人昨日与我提起,陛下前日下旨,要内阁议太祖册后仪注,内阁封还中旨,如今正闹得不可开交,可是真的?”
“这等事有什么人敢胡言乱语?”许志玄道,“陛下向来聪辩知礼,不知遇上什么样的小人蒙蔽蛊惑,突然兴了这样念头。只恨那些御前的人口风甚紧,我与几位大人怎样也探听不出来,不然我等必联名上折,请太后老娘娘做主,将这奸人铲除不可。”
程素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那抄检清单并那包阳羡茶,一起递与许志玄:“前些日子下官去慈寿庵进香,却见有位中使模样的人进出走动,甚是蹊跷,故此留了心。今日想起来,去查了查,那顾沅容貌秀美,衣被简薄,行李中却有今年方入京的贡茶,又有人以林十一之名为她布施香火银子,让她住在慈寿庵里——这岂不是对上了么?”她停了停,又道,“不瞒大人,昔年我为梧州教谕时,也曾教过此女。倒是个聪明可造之才,只可惜她年纪轻轻,心术不正,为了入神童科竟欲引诱于我,为我斥退,听闻羞得几年不敢出门,如今却又进了京。我只道此女洗心革面,却不想竟又惹出这样的事来——这样的人,若到了御前,可怎么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喜生神,愁伤身,老话是丝毫不错,自七月十四数到七月二十九,半个月功夫,崔成秀瘦了七斤。御前人人把他变化看在眼里,却没人有闲心理会——一群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人,谁能笑话谁呢?
太监们不通朝政,看不出朝廷上下一片风雨欲来的局势,也不懂内阁诸位大人花团锦绣的奏章,但只要是御前的老人,都猜得出内阁封驳是怎么一回事:皇上主政,大人们辅政,皇上传了旨意,大人们凭着旨意写了诏书,分派到各部或地方去实行,如今主政的和辅政的眼看要争起来,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皇帝这一次仿佛拿定了主意要一意孤行,自中元节后,又给内阁下旨。按先头的旧例,封驳三次,便要下发至六部九卿同议,当初太祖皇帝时阁臣们不肯奉诏,太祖皇帝一日三旨意,当日便六部九卿同议,礼部尚书与光禄寺当庭奉皇帝口诏准备册后典礼,御史竟不及谏——因有这样的前车之鉴,阁臣们担心良莠不齐跳出些邀宠小人坏了事,便不急着封驳,只是流水般递牌子苦谏。
阁臣们走马灯似地进宫,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眼目,眼看着就是满城风雨,崔成秀几乎是欲哭无泪:不过是献媚讨好,想博个进身的台阶罢了,谁承想这通天大道居然能变成要命的绳子呢?在他心里,顾沅这件事本是个天大的便宜,皇帝高居九重,抬举一个人进宫何等容易?宫里头空出来的殿阁多了去了,随便安置个地方,给个名位,天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谁能说出不是?谁能想到这位小爷如今认了死理,非要把人往凤座上安呢?
大臣们日日进谏,又上书请皇帝“远小人近君子”,俨然就是御前有小人作祟的架势,皇帝全部留中,锁在昭乾殿奏章柜子里落灰。君臣一来一往,虽然还不到针锋相对,但眼看着就要相敬如冰,太后也坐不住了。
八月初一是大朝会,当着诸多大臣的面,倘若皇帝与内阁公然撕破了脸,事情势必不可收拾,
七月三十,崔喜传太后懿旨,招御前正副总管到仁寿宫问话。崔成秀魏逢春两个战战兢兢进了殿门,眼见太后高座,身边一左一右两位妇人,左边的一身宫装,是鸾仪司掌印郑葭,右边的一身戎装,是鸾仪卫提督林远,登时腿都软了。
鸾仪卫外掌镇抚司内掌慎刑司,专管钦命要犯和重罪宫人,崔成秀觉得小命已经去了半条,勉强赔着笑脸跟魏逢春一道给太后请安:“小的崔成秀、魏逢春,给老娘娘叩头。老娘娘康健吉祥。”
“要你们来也没别的话,”太后开门见山,“如今为大婚册封的事,皇帝和阁臣们生分闹脾气。原本政事我不插手,可君臣这么样儿总不是事。凡事先有因后有果,皇帝这么固执,想必是心里有了人,你们两个是离皇帝最亲近的,可知道什么?”她目光落在崔成秀身上,神色骤然严厉起来,“崔成秀,皇帝出宫是你跟着的,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是不是你起了什么心思,领着皇帝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崔成秀一张笑脸几乎变成了哭脸:“老娘娘在上,小爷出宫时奴婢一步不落的跟着来着,除了和几个士子谈论文章时事,旁的可什么都没有呀!不是奴婢说谎搪塞主子,不只是奴婢一双眼睛看着,也有上直卫许游击在,不信,您老人家传他来,奴婢与他当面对质!”
旁边林远也点了点头:“我也问了许游击,陛下勤政,微服体察民情时也多半听人谈论国事民生,别的都不怎么入眼。那几个士子的来历我也派人去学政衙门查了,看着像是正派读书人,年纪也比陛下长得多。”
“不是那些个歪门邪道就好。”太后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宫外头的,那就是宫里头的。我知道皇帝谨慎,想必有什么也封了你们的口,这也是应该的事。今日我就把话撂在这里:得皇帝喜欢是天大的好事,断不是什么奸佞。只是有些超分寸的事儿做不得,有大臣们拦着,凤位是别想,不过哀家做主,给个妃位,倘若是个真好的,日后封贵妃,也不是不成的。”
眼见太后把心思放在了宫内,崔成秀松了一口气,一推二六五地不认账到底:“回老娘娘的话,奴婢当班的日子,多半都轮着日讲,小爷上午读书下午看奏章见大臣,总不出这几样儿。其他没日讲的时候,小爷有时候也在宫里头溜达散散心,奴婢不曾伺候过,就不知道了。”
眼见着烫手汤圆塞进了自己怀里,魏逢春心里把崔成秀恨得牙痒痒。皇帝溜达散心他随着,可那是皇帝背着手想心事的时候,什么时候和各宫宫女说过话?他认定了是在宫外出的事,其中崔成秀肯定也使了不少力,打心里不愿替这个祸头子说话,可两人眼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根本没得选择,只得也苦着脸道:“老娘娘明鉴,咱们小爷这个,这个,就像那些个大人们说的,圣鉴渊深、圣明烛照、圣学渊博,奴婢等实在是看不出来呀!”
他成语用得实在不伦不类,殿里略识得几个字的内官宫女都捂嘴偷笑,太后也忍不住解颐。
眼见两人都咬死了不松口,林远与郑葭对视一眼,向着太后微微欠身道:“向来女子与男子心性不同,这些奴婢们看不出来也是有的。”
太后叹了口气。也是,女儿心,海底针,太监虽然净了身,毕竟先天条件摆在那儿,端茶递水跑腿巴结都成,女儿家闺中心思,怎么揣摩得出来?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皇帝虽是女帝,身边宫女依旧按男帝规制,并不做更改,一是起初太祖皇帝是马上皇帝,并不在意这些微末细节,二是成宗担心自己女儿成日与深宫妇人一处,性情柔弱担不起江山,却不想到了当今皇帝这里,却露出了这一桩短处。
“而且此人也不一定当真有。”
这句话实在让人费解,殿里人都是一怔,郑葭却依旧不慌不忙:“太祖皇帝下旨,是立楚氏为后;陛下不提立何人为后,只提议礼,当时臣便有些疑心,只是阁臣们已经封还旨意,便不曾提——臣去查了之前几日的奏章,果然礼部上书请选皇夫,听闻陛下对如今勋贵子弟并不中意,可历来都是先立后宫后亲政,臣私下揣摩,不是陛下没有大婚的心思,又寻不出合适借口罢?
这些话却正对上皇帝前些日子说的话,太后醍醐灌顶般了悟,一时喜上眉梢:“想来是为了这个!真是,这种话有什么说不得的?皇帝年纪小,这些地方又不曾接触,羞嫁恐嫁,本就是女儿家本性,倒是我疏忽了。”
“倘若当真是这样,事情也好办。”郑葭道,“女帝本就不同男帝,太早大婚,也与孕育子嗣不宜。不如请老娘娘下旨,大婚人选暂且推到三年之后再议。等日后陛下年纪再长些,识得儿女情长滋味,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这有什么难的?”太后回想皇帝在宫里的日常举动,越想越确信不疑,“我原本也想把婚期往后推些时日,待皇帝身子长成再行礼。如今索性直接问问皇帝,倘若当真为这个缘故,这么办就是了。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我替皇帝做个主,阁臣们也不该再说什么才是。”
她午后便亲自去清和殿,这一日沐休,皇帝令人把阁臣们的谏书挑拣到一处,正在一份份翻看,听人禀报,忙起身相迎:“母后怎么亲自来了?”
奏章堆满了整张书案,太后看着叹了口气:“听阁臣们说,皇帝要学太祖皇帝?”
“儿怎么比得了太祖皇帝?”皇帝道,“太祖皇帝立后,谏书一日就收了半柜子,这一点儿比不了;太祖皇帝下旨意内阁不办,礼部却有人敢接旨办差,这一点儿也比不了。”
这话语气虽然平静,内里沟壑却让人心惊,太后仔细想了想,心思反而更确定了些:“都说天子金口玉言,可有的时候金口玉言也说了不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帝若有喜欢的人,不妨带来给我瞧瞧,倘若真是好的,我与皇帝做主。”
皇帝想了想:“儿并无心仪之人,儿只是奇怪,太祖皇帝可以立后,为何儿连议礼都做不得?”
这话说得依旧是一团怨气,太后却彻底松了一口气。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亲政收权是常有事,皇帝突发奇想,以此事入手,也是情理之中。然而这样与政局相关,自己却不好相劝了,便又寻了郑葭来私下劝解皇帝。
郑葭在朝议上并不发言,仿佛一心置身事外,皇帝本以为鸾仪司与阁臣们一样,听了提议并不喜悦,反而仔细审视郑葭:“是你与母后提议,把大婚推到三年之后?”
“臣确是如此提议。”郑葭依旧不慌不忙,“只是个中理由,却不尽然。臣侍奉陛下理政,知道圣虑周详深远,非常人能及,想必陛下于大婚一事也是自有主张,那些话,只好与太后这样的忠厚人说。”
“那你在朕面前,又想说些什么?”
“请陛下先为臣解惑。”郑葭微微一笑,“太祖皇帝英才伟略,只为后宫诸子相争,身遭不测——陛下是一时儿女欢愉,还是当真要学太祖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这话与阁臣们的谏言如出一辙,皇帝蹙了蹙眉,并不直接回答:“是儿女欢愉如何,学太祖皇帝又如何?”
“仁宗皇帝皇夫早亡,后来为薛侍君所惑,相识三月即册为皇夫。薛侍君性情浅薄浮躁,仁宗皇帝不过一年便相看两厌,只顾忌身后名声,不曾废黜,晚年常暗自生恨,常与侍臣道:‘此朕少年事,实累朕一世也’。夫妻同体,非寻常妃嫔册封可比,一时欢愉,如过眼云烟,大婚推到三年之后,与现在也没什么妨碍,陛下何苦急于一时,为眼前之欢致一生之恨?”
“倘若朕偏要学太祖皇帝呢?”
“太祖皇帝册后,人人以为太祖皇帝纵情任性,逞一时之气,实则不然。当年太祖皇帝明面上一日三旨,却早于礼部光禄寺安排妥当,才能三日礼成,使御史不及谏。早在太祖皇帝潜邸时,圣文皇后便掌潜邸内宅,臣子们也都深知,故此谏章上多有请太祖皇帝设别号尊崇之言,于圣文皇后执掌后宫上并无异议,言语也甚有分寸,如今许多人皆道当年御史们上言圣文皇后惑君乱政,不过是些哗众取宠以讹传讹的流言,并非实情。”
“朕也是这么想。”皇帝欣然点头,“女帝立后,不过是名分上耸人听闻些而已,实则没什么妨碍。阁臣们口口声声子嗣之忧,却不想先帝也有皇夫侍君,可承继大统的却是朕。”
“明宗与先帝皆有皇夫侍君,却皆有膝下之忧,可见天命所钟,非人力所能左右。”郑葭微微一笑,“陛下立后还是立夫,原本也只是名分上的事,只是此间隐患甚多,这一点臣下却不得不进言了。当年成宗先是收养晋幽王在宫里,后又封明宗为亲王,一样开府辅政,朝廷上下为储位名分相争十数年之久,直到晋幽王谋刺成宗事泄,方才尘埃落定。十几年之间,朝廷朝务停滞,英才党争,几乎伤了元气。太祖当年若早立成宗为太子定下君臣名分,后面又何须忍痛诛秦王,使得诸王惊心,导致宫掖不测?便是先帝,晚年也为储位所扰,几经周折,才得传位于陛下。如今宗室繁盛,陛下立后,子嗣日后自然出于宗室,各位亲王都正当壮年,岂有不为日后子嗣争一席之地的道理?陛下方亲政,立足未稳便兴争端,又如何励精图治再进一步?鸾仪司本不该于陛下家事上多嘴,只是阁臣们口口声声名分大义,却不提此中关键,臣才不得已而言之。”
她从容展袍而拜:“如今大婚改在三年之后,陛下便不必急于争在一时;立后立夫,鸾仪司皆以圣命是从,只请陛下以社稷苍生为念,谨之慎之,不可开幸进之门,不可兴党争之端,如此,则天下幸甚!”
话说得明白,也极有道理:后位上是男是女,本是皇帝的私事,可事关储位,皇帝又才要亲政,为这个和大臣们闹僵,招惹亲王们虎视眈眈,那便是昏君了。皇帝抿紧了唇,良久方道:“倘若朕不答应呢?”
皇帝口气里颇有赌气的意味,郑葭心底松了一口气,展颜一笑:“能令陛下钟情之人,岂会是枉顾苍生之辈?臣信陛下圣明,也信得及陛下的眼光。”
皇帝默然。按制鸾仪科秋试八月初九、十二、十五连考三场,分试时文、策论、诗词,八月二十发榜,皇帝本指望着在发榜之前,效太祖皇帝行雷霆之举,替自己争个立后的名分,眼下却破了产——她给不了顾沅子女,倘若连正经夫妻名分都给不了,还能拿什么与顾沅的未婚夫婿抗衡,在顾沅面前表明自己珍之重之的心意?
她自幼长在宫里,于郑葭之言也一样心知肚明,只是知道归知道,却仍是生了侥幸之心,如今这侥幸被冷水浇灭了,于情势便看得更清:历来士子与翰林院都是声气相投,倘若自己坚持六部九卿公议,翰林院国子监便要鼓动士子清流上书,到时候自己这一番胡闹传到顾沅耳里,她会怎么想?是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小题大做无事生非,还是和那些阁臣一样,觉得自己年少荒唐不顾名声?
皇帝心里油烹一样难过,然而头脑却更清醒,朝着郑葭轻轻点头:“郑先生说得有理,朕奉太后懿旨,将大婚推迟三年,皇夫侍君人选,也在三年之后再定。就这么办罢。”
既然皇帝偃旗息鼓,阁臣们便也再无争议,八月初一大朝,君臣商议政务,上下一团和气,再没有针锋相对。皇帝坐在宝座上,面上从容听大臣们廷对,心里却慢慢泛上苦涩:大臣和寻常小民们有家室,有结契兄弟姐妹,太监宫女们有对食,无论是谁,总能寻到一个人,彼此放在心坎上怜惜珍重,一辈子平等相守,她是皇帝,天底下第一等的金尊玉贵,打理江山,一言可决人生死,可却也注定了只能孤零零漂在九天之上,六亲不靠——亢龙有悔的意思,她知道,但这一次,却是亲自尝到了。
她这里伤心,却不知道下面刑部侍郎许志玄与她一样面上平静,心里揣着一副愁肠:他把顾沅拘在牢里,原本是听了程素的话,打算待君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便上书内阁,革了顾沅功名,将她逐出京去,到时没了这样蛊惑圣心的人,皇帝自然省悟,到时自己力挽狂澜的功劳就稳稳在手里,却不想如今皇帝竟然听了鸾仪司的话,那如意算盘立时变成了烫手山芋:大齐朝的士子不是吃素的,没了蛊惑圣心这一条,平白把人关在狱中,只怕他要倒过来打恭作揖地求顾沅手下留情了。
许志玄心事重重地回了刑部衙门,第一件事便是找来程素商议。程素云淡风轻地一笑:“许大人可还记得前年那件事?陵州布政使之子出游扰乱地方,勒索官员,行至湖州,为宋阳知县所阻,只说是恶徒冒充,结结实实打了一顿,送至陵州布政司,碍于物议,陵州布政使反驳不得,又有朝中清流相护,那宋阳知县最终竟安然无恙——如今大人何妨依样画葫芦,也学上一回?”她见许志玄依旧不解其意,索性直接点破,“寻常士子岂会有贡茶?既然来历蹊跷,大人也该问个明白才是。”
“不错。”许志玄恍然大悟,当下准备停当,第二日便升堂问话。眼见人犯带到,他装模作样喝问一声:“堂下何人?”
顾沅敛神一揖:“顾沅与大人见礼。”
许志玄打量了顾沅几眼。刑部天牢管事极严,那些狱卒们私底下不敢玩花样,贫贱富贵都是一视同仁,不作践,也不能巴结。许志玄见多了人犯,再怎么样的美人进了监牢,几乎都是明珠蒙尘,蓬头垢面的没法看,唯有顾沅,虽然人也一样消瘦憔悴,可看得出来形容衣裳依旧尽力打理得整齐干净,宽大的粗布囚衣穿在身上,竟然多了几分弱柳临风楚楚动人之态,难怪迷得皇帝神魂颠倒。许志玄心下笃定,先是按规矩问了几句套话,后单刀直入:“你既然自称是寻常士子,从不与权贵谋面,可行李里却有此物。”他指了指衙役呈上来的茶叶,“我只问你一句,此茶你供称是林十一娘所赠,那林十一娘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