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洛映白正有这种感觉,他闭上眼睛,世界仅止步于眼前的一方天地,他放开神识,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太初混沌, 鸿蒙空渺之境地。
夏羡宁这时已经明白过来, 隐藏在洛映白体内的神力也恢复了少许, 塞垣山是风水宝地, 灵气充沛, 更加帮助他有所进益。
他始终想不起来两人的前世最终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来到人间,洛映白又为什么会死亡而后重生,这些失落的部分肯定藏着他们能够获得生机的关键。
但夏羡宁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对于过去的记忆、以及自身神力的恢复都要比洛映白快,每一次他的回忆都是主动的,而洛映白则完全是需要外部环境的被动激发。
难得洛映白此刻有了了悟,夏羡宁退后几步以免造成对他的干扰。
他低声道:“你的眼前并不是纯粹的黑暗,你仔细看,你的神识就在其中,正在慢慢的增强,延展,你能随之看到更多……”
洛映白顺着他的话默默凝神。
是的,他的神识像是一缕光,先是一线,又随之慢慢地扩大,与整座山,整片土地,整个世界融合在了一起。
深深浅浅的黑暗,月落星移的轨迹,水流的奔涌,花瓣的颤抖……所有细微的信息不在舌尖,不在耳畔,不在眼前,不在鼻端,却已经尽收心底。
兵刃相交,言辞相对,代表着动荡与不安的信号从风中传来,愈发清晰。
无限大的神识又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之内,洛映白霍然睁开眼睛,夏羡宁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脸关切地看着他,看见洛映白安然无恙,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洛映白顾不得其他,抓住了夏羡宁的胳膊:“羡宁,我找到那些进犯的人了!”
他们现在暂时无法得知那些闯入长流派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夏羡宁和洛映白都怀疑门派里出现了内奸——不光是刚才进山的时候护山法阵被外力破坏,还因为洛映白所感应到的进犯者分为两队,一队正在长流派练功场的外面跟门下弟子对峙,另一队则正从山后悄悄上山。
洛映白道:“我去练功场那边看看,你去跟着那些悄悄上山的人,看看是什么来头。”
夏羡宁点了点头,叮嘱他一句“小心”,就顺着另外一条小路走了。
他们两个这次来都没有带人,一来因为长流派其实并不缺乏人手,只是重要人物都不在,没有人主持大局而已,二来则是到了这个地步,两人前世的记忆和法力都在逐渐觉醒,也不太把这种程度的危机放在心上。
洛映白一个人向着练功场走去,长流派属于道门,立派几百年都是在塞垣山修炼,这里的建筑古色古香,全部修做道观的式样,此时却都空寂无人。
彭旋所说的时间终究出现了一定的偏差,他和夏羡宁正好踩在了这场动乱的点子上。
洛映白远远看见练功场外围聚集着不少人,两边似乎没有动手,正在对峙,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这样兴师动众又是为了什么事。
他站在一棵树后观望,正好看见几个师弟从练功场一侧的小观里面出来,走到树边的时候,洛映白抬手,扣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肩膀:“林星。”
林星的精神本来就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被洛映白这么突然的一拍一喝,整个人差点跳起来,手都按在了剑柄上,他旁边的另一个弟子则拦住林星,高兴道:“是洛师兄!师兄你怎么来了?”
洛映白笑着放开手,说道:“最近有空,回山看看。”
林星看见他先是一喜,紧接着却皱起了眉头,苦笑道:“洛师兄,你这可真的会挑时候回山啊。”
洛映白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林星道:“密玄宗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带着人混进了咱们山里,要跟长流派火拼!”
这回洛映白可是真的惊讶了:“怎么是他们?因为什么事?”
密玄宗是佛家门派,附属于佛家第一大派意形门,其宗主冯远跟洛映白平辈,因为年少接任,个人能力又十分平庸,一向到处拉关系抱大腿,要说他有这个胆量和魄力,洛映白还确实不大相信。
他道:“我记得……冯远一直特别想把他妹妹嫁给路掌门当豪门太太吧?他讨好咱们还来不及,怎么这就打上来了呢?”
说到这里,洛映白看了林星一眼,突然想到了他的开柜属性:“难道是咱们门中有别的师弟跟冯远示爱,冯远不喜欢男人,羞愤之下……”
林星也羞愤了:“哎呀,师兄!”
洛映白笑道:“不是么?好好好,你说吧。”
林星心里觉得两个门派之间的冲突,从起源到发生都是不明不白,这时仿佛见到了主心骨,也正好可以说给洛映白参详参详。
他想了想,道:“是这样的,就在五天之前,密玄宗的一个弟子在塞垣山的山脚之下不远处被厉鬼掏心而死,长流派的人发现尸体之后,将害人的厉鬼捉了起来,然后派人通知了密玄宗……”
结果密玄宗的人赶到,得知了事情经过,认为是由于长流派对于本门周边的地区管理不力,才会导致在塞垣山下面就发生了厉鬼伤人的事件。
到了山脚之下,已经不属于长流派本门之内,虽然他们也时常巡视查看,但出现这种事,出手帮忙是情分,人死了也不能说是他们的责任,听到密玄宗的指控,长流派自然不认。
密玄宗不依不饶,又进一步调查出这名弟子曾经因为抢夺法器跟长流派门下发生过冲突,于是本来一件意外死亡的事件就又上升成为了借刀杀人的阴谋论。
长流派掌门不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密玄宗的宗主也一直没有露面,两边连个做主的都没有,一时争执不下。
林星说着,周围的几个人都是满脸不满,显然觉得密玄宗的做法非常过分。洛映白倒没急着下结论,沉吟道:“那么塞垣山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厉鬼出没呢?”
林星道:“师兄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咱们山上山下每天都安排了人巡逻,就算人有疏忽,法阵外围接触到阴气也会发出警报,又怎么可能出现能够杀死一名术士的厉鬼呢?我一开始还没有多想这件事,直到看见密玄宗这个碰瓷似的态度,才开始怀疑了。真是莫名其妙。”
洛映白道:“你不要说莫名其妙,任何的事情总有因果,了解动因之后行事才能更有把握。你刚才已经说了,密玄宗的态度很像是‘碰瓷’,那么碰瓷的人往往是因为什么目的呢?是为了要人赔钱,不给钱,也得付出点其他什么代价。”
林星若有所思,说道:“掌门不在山上,我们一开始又觉得他们那边的人死的可怜,也说过要给些补偿,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要,也没有提出其他要求。两边由于佛道之间的协定没有真正交锋,一直僵着。”
洛映白笑着摇头:“那他们做什么了?”
林星道:“他们就是在这里纠缠不休,不肯离开……啊!”
他终于明白了洛映白在启发自己什么,顺着这个思路说了下去:“他们在这里不肯离开,造成的后果是拖延了时间,那么拖延时间的好处是什么呢?有可能是分散注意力,有可能是想借机留在长流派的地盘上获得什么东西,也有可能是在等待什么!”
洛映白笑道:“你这么想就对了。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疑点,密玄宗那种小门派,作风谨慎,实力不强,这回他们一反常态,不但主动出击,而且还能够暂时跟长流派抗衡而不落下风,你就要想想,来的人会不会是冒名顶替,或是另有助力了。”
他一顿,又道:“知彼底细,相应擘划对策,才能事半功倍,你心里对情况的了解还是乱的,那样应对起来也就会跟着手忙脚乱,没有章法。”
林星和另外几人心悦诚服,同时说道:“谢谢师兄教导。”
洛映白道:“得了,我随口一说,你们也瞎听听就好——所以你们现在是打算干什么去?”
他的另一个师弟露出了一点牙疼似的表情,痛苦地说:“接……乔广澜,不是,是乔少门主。”
长流派掌门路珩和意形门的少门主乔广澜几个月之前已经在国外领证了,现在算起来应该说是合法的婚姻关系,但乔广澜这个名字在长流派,仍然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这两个人经历曲折,从小相看两厌,动辄互殴,众人的印象原本还停留在他们是势如水火的死对头上面,见面就打,不见面也要骂。
结果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有一天月黑风高,路珩不声不响领着乔广澜回了门派,两个人就躺在一张床上睡了,第二天还被林星撞了个正着,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这事才逐渐传扬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