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楠看着祈铭,猜不透他在打什么主意。
高金海坦然地笑着:“但说无妨,啊,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
“并不是案子上的事,高先生。”祈铭抬起手,朝高金海左侧比划了一下,“您曾经常年出海,对吧?”
高金海点点头。
“最近几年,每逢阴雨天气,您的左下肢是否会感到麻木和疼痛?”
高金海又点点头,眼神微露惊讶之意。
祈铭继续说:“我从您走路的姿势判断出,您的左髋关节磨损严重,应该尽快就医,拖延治疗到后期有可能需要更换人工髋关节,这是大手术,卧床时间久,并且有可能引起一系列的并发症。”
高金海手里的核桃也不转了,扶着座椅把手微微探身道:“呦,没想到警队里还有医生?”
“我是法医顾问,专门研究尸体的。”祈铭的话让高金海的嘴角微微抽了抽。罗家楠憋着坏笑在旁边煽风点火:“我们祈老师是从美国回来的专家,他的话您可得听,高先生。”
高金海讪笑着点点头。“哎呀,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啊。你还别说,我一直以为是常年在海上待的,寒气湿气重这腿才老疼。”
“您走路习惯将重心压在左腿上,想必在海上干活的时候,也习惯用左腿吃劲。您说的寒气和湿气重是会导致风湿,但那通常是在膝关节或者踝关节上发病,而您的问题显然是在髋关节上。”祈铭说完,轻啜一口茶水。
高金海呵呵地笑了两声,说:“行,我明天就去医院,说实话,我老高活到这把岁数,还真他妈不知道医院大门朝哪开的。”
“身体健康是好事,但既然岁数到了,必要的体检还是要做的。”祈铭放下杯子,看向罗家楠,“可以走了么?”
“啊?哦,走。”罗家楠再次起身。
高金海这回倒是没留他们,而是一并起身,对他们说:“罗警官,祈老师,咱们今天算交个朋友,啊,资料呢,明天我派人给你们送局里去,另外罚款的事……”
“我和队长商量一下,高先生,但不保证能帮的上忙。”罗家楠也是给台阶就下。
“叫海哥,别见外。”高金海朝弹奏古筝的姑娘招招手,“小刘啊,给两位警官一人拎一盒海鲜礼盒放车上去。”
“这可不行,我们不能收东西!”罗家楠赶紧制止那姑娘,“你坐下,别拿,拿了我也不要。”
“见外了不是,小刘,快去!”高金海的商人做派立刻显现出来。
祈铭及时出言化解了两边的争执——
“别麻烦了,我吃海鲜过敏。”
回去的路上,罗家楠问祈铭:“你海鲜过敏啊?”
“不是,那样说只是为了防止他往你后备箱塞满海鲜。”祈铭朝车窗外看去,片刻后突然笑了出来。罗家楠被他笑的有点迷糊,问:“吃错药啦?”
祈铭摆摆手,摘下眼镜拿出手绢擦了擦,笑着摇摇头。“我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个案子。”
“哦?说来听听?”
“田纳西州的一件事,那边每年都会发洪水,经常有人失踪。我那会还是实习生,跟着老师去当地做尸体辨别,你知道的,被水泡上一个礼拜,外加高温,尸体涨得像气球。”
罗家楠心说我当然知道,可问题在于,这有什么好笑的?
“有一个菜鸟,取DNA样本的时候被喷了一身的腐败组织,臭味一个星期都洗不下去。”祈铭边说边笑,也不管罗家楠的脸皱的有多难堪,“后来都回学校了,有一天他突然从白大褂兜里翻出条鱼干,应该是从尸体里喷出来的,洗衣服时没洗出来,直接被烘干机烘成鱼干了……从那之后他再也不吃鱼了,人家问他为什么他就说自己过敏。”
我以后也不想吃鱼了,罗家楠翻了个白眼。这种大概只有法医能听得懂的冷笑话真挺膈应人的。
老韩被医院请去做尸检了,法医办公室里空荡荡的。罗家楠拽过把椅子坐下,抬起大长腿翘到老韩的办公桌上,随手抄起本《法医协会月刊》翻看。
“把腿拿下去。”祈铭捧着个盒子站到他旁边,“这是控菌环境,你要想在这泡着就去把鞋套穿上。”
罗家楠低头看了眼祈铭脚上的竹拖鞋,翻翻眼睛站起身。“哎,好人难当啊,这不怕你一个人守着——”他朝斜对面的停尸房抬了抬下巴,“那些东西害怕嘛。”
“也不知道谁害怕。”
祈铭低声嘀咕了一句,把手里的盒子往台子上一放,打开盖子。罗家楠套上鞋套凑了过来,手里举着书随意地扇着,探头问:“这什么啊?”
“骨——罗家楠!”祈铭往后猛的退开半步,因为罗家楠手里的书把盒子里的骨灰给扇起来了。罗家楠倒是被骨灰糊了一脸,他朝旁边呸了呸,边掸衣服边问:“这什么鬼东西,怎么这么涩。”
祈铭将排风系统开到最大,说:“骨灰。”
罗家楠好险被自己的吐沫呛死,捂着嘴冲出法医办公室直奔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苗红正好下来拿资料,差点被自己徒弟风风火火地撞个跟头,紧跟着又被卫生间里传来的呕吐声弄得皱起眉毛。
“罗家楠怎么了?怀孕啦?”走进法医办公室,苗红一脸坏笑地问正在清理台子上散落骨灰的祈铭。
祈铭笑着摇摇头,没接话。过了一会罗家楠扶着墙进来,抄起瓶放在墙边的矿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苗红打开老韩的电脑,边打印资料边调侃自己的亲生徒弟:“怎么回事啊,罗家楠,谁干的?”
罗家楠抖着手指向祈铭。
作者有话要说: 楠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12章
抛开自己吃了一嘴骨灰这糟心事不说,逢人就冲他说“恭喜”的现象让罗家楠很是纳闷了一阵。后来他终于从技术部的上官芸菲那打听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迫于苗红的“淫威”,他也不敢去找对方拍桌子。而且这种“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不正之风是重案组的传统,就算是换个人传更不着边的谣言也没地方说理去。
刑警工作压力大,心理负担重,打趣彼此共同的朋友也是种不花钱的解压方式。再说了,谣言止于智者,明儿大家就都得把这事儿给忘了。
“小罗啊,下班早点回去,注意身体。”陈飞路过罗家楠办公桌旁的时候甩下句话。
“不是,头儿,你怎么也跟着起哄啊!”罗家楠的脸皱得比吃了一嘴骨灰还厉害,“别说老子没那功能,就是有也不跟他祈铭生啊!”
“在我面前别老子老子的,臭小子!说话没大没小。”陈飞轻拍了罗家楠的脑袋一下,“说正事,高金海那笔罚款我给海关打过电话了,降到二十万,按线索悬赏标准冲抵。钱该花还得让他花,不能让他们这群钻法律空子的家伙以为给警方提供点线索就值了大钱了。”
“要我说,免十万都算给他脸了。”罗家楠抽出张纸巾抹了抹嘴。这口骨灰吃的,到现在他都觉得嘴里涩了吧唧的。
“还有,昨儿你妈可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为什么给你排那么多夜班,连回家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陈飞比他还不爽,“自己不回家还连累我挨骂,我看是真得给你多排点夜班了。”
罗家楠赶紧握住陈飞的手,一脸委屈相:“我的队长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妈那人,她今天叫我回家吃饭,明天就得问我什么时候结婚,后天就得追着我要抱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