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谢谢姐。”
陶源深深地看了季晨离一眼,欲言又止,走出去的时候有点慌张。
季晨离看在眼里,陶源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可陶源不说,季晨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季晨离回来得突然,谁也没告诉,她原以为陶源出了什么意外才匆匆赶回来的,在孤儿院待了三天,跟孤儿院上上下下工作人员打听了一遍,都说院里好着呢,陶源也好着呢,无病无灾能有什么大事。
季晨离就纳了闷了,她这几天和陶源相处,虽然陶源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眼神躲闪,绝对有事瞒着自己,可上下打听了一遍都没打听出来,未免也太奇怪了。
不过知道了陶源是真没事,季晨离放心不少,在C市吃吃玩玩,待到第五天,陶源忍不住问她:“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用拜访从前的老朋友么?”
季晨离笑道:“哪有什么老朋友。”她从前认识的那些人,除了封采和方时关系算不错,其余都是酒肉朋友,多年不联系,恐怕早就想不起来有自己这么号人了,再说封采和方时现在的成就,都是一等一的大忙人,哪有功夫搭理她。
“那……”陶源还想说什么,点点头,终究还是闭了嘴。
不过季晨离回来也不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她要走的前一天,许璐洋登门拜访。
季晨离看到许璐洋的时候有点恍惚,某种意义上来说,许璐洋就代表着明烺。
季晨离已经好几年没有想起过明烺了,看不到听不到明烺的任何消息,自然而然就不去回忆,再说季晨离现在的生活快活自在,没必要非得上赶着给自己添堵。
“季晨离,这么久不见,你倒是越活越年轻了。”许璐洋微笑着对她点头,四年不见,许璐洋眼角的皱纹已经连化妆品都遮不住,岁月不饶人,再怎么金贵的人物都敌不过时间。
季晨离全身戒备地看着她,脸上堆着客套的假笑,“许小姐大驾光临,有事?”
“有。”许璐洋点头,“季晨离,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明烺?”
第88章 滚
季晨离以为明烺过了四年还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心里一紧,面上装得轻松,讽刺地笑笑:“许小姐大概不知道,我和明总四年前已经离婚了,现在我和她毫无瓜葛,没有拜访她的义务。”
“季晨离,看你现在的状态我就知道你这四年过的想必不错,你不用这么戒备我,不是明烺让我来的,甚至她都不知道你回来的消息。”许璐洋早料到季晨离会说这些话,脸上依然是笑笑的,她没有进一步劝季晨离,甚至没有多说什么,只在走之前留下一句:“季晨离,你做这个决定,我只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仅这一句就让季晨离翻来覆去一个晚上睡不好觉。她本身就是个爱多想的人,陶源对她支支吾吾隐瞒点事情她自己都能脑补出一个世界来,许璐洋这么半明不明的一句话,季晨离想抛诸脑后,无奈它偏往脑子里钻。
季晨离一个人过了四年,她早绝了再找个什么人过一辈子的打算,这四年过得挺好的,吃穿不愁事业顺利,陶源这边也没有什么大麻烦需要操心,可以说是无忧无虑了,她已经很久没再想起过明烺。
可就因为许璐洋的那么一句话,只一个晚上,季晨离脑海里那些被故意抛弃的、关于明烺的记忆尽数回来,好的坏的,她才蓦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活了这么长时间,长到曾经的回忆遥远得不真实。
许璐洋说希望季晨离别后悔。季晨离想关于明烺,自己还有什么可后悔的,除了上辈子那些瞎了眼的年月?
季晨离用理智说服了自己无数遍,明烺的一切早就与她无关,可她第二天还是推迟了原定要走的行程,去了明烺那里,那个季晨离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季晨离从来就不是个理智的人,她若是理智,上辈子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居民区是不会有太大改变的,除了比四年前旧了一点的设施以外,季晨离循着记忆熟门熟路找到了明烺的住处,在门口停住,皱眉。
门外的垫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一看就是疏于打扫,若不是垫子上尚且有几个新鲜的脚印,季晨离差点以为这里早无人居住。
明烺是个爱干净的人,她住的地方总要保持绝对的一丝不苟,怎么现在邋遢成了这样?
不过季晨离没有纠结太久,她的视线从脏兮兮的垫子上移开,看向旁边同样积满了灰的消防箱,季晨离把消防箱搬开一点,那下面有一小块有点裂缝的地砖,把地砖掀开,季晨离轻声笑了。
地砖下面赫然是一把已经生了锈的钥匙,这是她从前放的备用钥匙,没想到现在才派上用场。
门锁咔哒一声被拧开,没有反锁,表示明烺在里面,门吱哑响了一声,慢慢给季晨离露出一道口子,季晨离一下子惊慌起来。
不到二十公分的门缝,像一张会吃人的血盆大口,好像季晨离只要往前进一步,她就会被整个人吞噬进去,再也出不来。
被刻意遗忘的痛苦绝望这一刻通通向季晨离袭来,季晨离看着那张血盆大口,脊背发凉,不自觉地连退好几步,直到背部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直到退无可退,季晨离觉得那张大口一点一点朝自己靠近,几乎要把她撕碎了。
季晨离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她想跑,不,她已经开始跑了,只是抬腿的那一秒,张开的大口里头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谁在那儿?”
季晨离抬起的腿僵住,她整个人都不能动弹。
“璐洋?是你么?”那个声音又问。
是明烺的声音,又不是明烺的声音。
明烺怎么可能这么温声细语地说话,她的喉咙里带着刀,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被削得锋利扎人,命令的,不可一世的,没人能违抗她。
“我只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季晨离的脑海里闪过这句话。
季晨离抬起的脚落下,朝着走向门里的方向,一步,再一步。
季晨离的耳边有个声音在叫嚣,让她逃跑,让她管明烺是死是活,警告她只要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可明烺的轻声细语又在她另一只耳朵边蛊惑,诱惑她一步一步踏进那间房子。
季晨离终于踏进门里,右脚,再是左脚,定定地站在玄关处。
屋里的装饰、陈设,所有的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正对门的是半露天的大阳台,阳台上摆的植物都还是季晨离从前种下去的那些,阳台上吊了一个鸟笼,摆了一把椅子,鸟笼里养的是八哥,椅子上坐的是……
季晨离目光所及,顿了一下,看着那人的背影,她有点不太确定,那人是不是明烺。
明烺的头发没有这么长,用夹子夹着还弯曲着垂下来一截,而且那背影也太消瘦,只穿了件棉质的白色家居服,肩胛骨几乎从薄薄一层衣料底下刺穿出来,短袖下面的手臂是终日不见阳光的苍白。
明烺的手臂不是这样子的,她的手臂是健康的精瘦,肌肉线条匀称得恰到好处,皮肤像用最上等的丝绸裹出来的,光滑细腻,带点瓷质的触感。
所以季晨离有点怯懦,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明烺带着耳机在听一本小说,她的时间多得用不完,每天只好找点无聊的事打发自己,她眼睛看不到,耳朵比从前更敏锐,带着耳机也捕捉到了门口的动静,有这所房子钥匙的除了她之外就只有许璐洋一个,明烺以为是许璐洋来了,摘了耳机转身,半歪着头笑道:“你不是去日本了么?怎么,项目谈成了?”
她没有戴眼镜,眼前除了一片光亮什么都看不到,也不追求和常人无异的绝对精确,头转过去只判断大致方向,眼睛停在季晨离旁边的鞋柜上,对着鞋柜笑,颇为滑稽。
季晨离笑不出来。
她嘴唇抖了抖,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见门口站着的人不说话,明烺的表情立刻冷下来,拧起眉毛,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杖,“你不是许璐洋。”
没人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