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珏见刘绪被劫,一时弄不清状况,又因为跟萧靖约定好了事项,也不能舍了他这个将领,顿时进退维谷。
刘绪沉声骂道:“本将军只道你一届弱质女流,还想着给你些银两让你离开,你倒恩将仇报了!”
门口的守兵都不懂汉话,所以他大可以随意胡诌,无非是想让金珏只道他们彼此并不认识罢了。
昭宁扯着他往后退,一步步退到马匹旁,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只是想来看一看你,你既然好好的,那便够了。”说完一把推开他,翻身上马,迅速地朝远处掠去。
金珏立即嚷道:“立即去追!”
有士兵慌忙去牵马,刘绪快步上前夺下了其中一匹,翻身而上,急急的说了一句:“大丈夫岂能栽在一个女子手里?大王便将这任务交给末将吧。”说完一夹马腹,率先追了上去。
金珏在原地生闷气,转头看了看,怎么不见一直跟着自己的壮汉?
混蛋,要用他的时候倒不见了人了!
“来人,追上去看看!”他可不相信此事有这般简单!
漫天风雪中,两骑一前一后快速地在空旷的大地上驰骋,羽毛一样的大雪几乎要遮住人的视线。刘绪只能看到前方一抹模糊的黑影。
身后传来嘀嗒的马蹄声,轰隆隆像滚雷,看来追兵不少。他皱了皱眉,一边加快速度,一边转头去看,有个西戎副将操着生硬的汉话对他喊道:“刘将军避开些,让本将军一箭射下那小娘们儿!”
刘绪闻言大惊,从腰间抽出匕首狠狠扎在马臀上,在一阵狂嘶中,人如离箭一般冲了出去。已经与昭宁并驾齐驱,她却没有看他,只是狠狠地抽着马匹。
“嗖”的一声,身后的西戎将领终究还是放出了箭矢,之前的喊话不过是做做样子,怎会真的顾及刘绪安危!
风雪中,那支箭呼啸着从背后破风而来,清晰得很。刘绪来不及多想,奋力朝昭宁背后跃过去,双手环住她的腰,刚在她背后坐下就闷哼了一声,左肩已经中了一箭。
血腥味在风中弥漫开来,昭宁扭头去看,大吃一惊,赶忙就要停下马来。
“别停!快些离开!”他忍着剧痛低喝。
昭宁撰紧了缰绳,有些后悔来找他了。然而心里却又升腾出另一股怒火,忍不住骂道:“偏生有你这样的傻子!谁都看得出安平对你无意,你何必为了她冒这个险!”
刘绪怔了怔,下巴无力地搁在她的肩头,喘着气低声道:“郡主,末将好歹是梁人,大梁用人之际,理当挺身而出。蜀王战功赫赫,若因此事背了骂名就不好了,末将无名之辈,倒无所谓。至于陛下……之前我总对她存着偏见,如今很想为她做些事情。”
他解释的很详细,昭宁心中的怒火便莫名其妙的平息了,唯有喃喃地重复着先前的话:“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
“郡主也很傻,否则当初也不会为了追一个人而去西域了。”他低声笑了笑:“如今又何苦来到这里……”
昭宁一怔,说不出话来。
她来西域的确是为了一个人,还是一个男子。曾经多么情真意切,然而到了最后,却只换得他一句“若她不是郡主,这副沉闷的秉性,我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
她追着他来了西域,却遇上了刘绪。对方早已不再是个弟弟的模样了,可是她还是持着年长几岁的姿态,原本寡言的脾性越发的沉默。
若不是因为他冒险护送着自己去塔什城,她可能不会发现他的好。沉闷的,不会说漂亮话,偶尔的一点尴尬也会脸红,可是有危险时总会挡在她身前。
昭宁也问过他,是不是因为自己郡主的身份才这样护着她。刘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说不是是虚伪,但是不全是。
彼此脾气相近,更容易了解彼此,有时候感激不会说出来,但会弥漫在心里久久不散。若不是那段相处的时光,昭宁不会对他产生其他的想法,其实现在也还弄不清楚,也许只是存着感激想要来看看他是否安全而已。可是现在连累他受了伤,她心里又生出了后悔和自责。
难怪自己不讨人喜欢,脾气冷冰冰的,还总是给人添麻烦……风雪在她的眼睫上粘结成两小把莹白的羽扇,轻颤着垂下,掩住思绪。
身后的刘绪忽然在此时说了一句稀奇古怪的话,而后问她道:“郡主懂西戎话,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昭宁凝神去想,尽量不让思绪被他肩头的血腥味和他呼在颊边的热气所扰乱。反复咀嚼了几遍之后,猛然嚷道:“原来梁国有内奸!竟然是他……”
那句话是西戎王叫对方加快行军,协同作战的意思。她刚想跟刘绪细说,身后的马蹄声已经渐渐近了。刘绪振奋起精神,坐直了身子:“既然郡主知道意思,烦请带给陛下吧,末将不送了。”
说完立即撑着马背跃了下去,因为马还在奔跑,人顿时被牵扯着摔倒在地上,手捂着左肩单膝跪在那里。顺着肩头滴下的血渍染上银白的积雪,像是一小朵一小朵绽放的红梅。
昭宁想停下去看,却见他抬起头来怒喝起来:“还不走?!”
她咬了咬牙,知道不能再拖累他,说了句“你保重”便调转了马头,然而在即将远去的一刻却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会等你回来的,要活着!”
刘绪愕然地抬头,她已经掣马远去,黑色的身影被漫天的雪花掩盖,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真没想到她会冒险来这里见自己,虽说当初在魔鬼城有过一段相互扶持的岁月,但绝想不到她会将自己看得这么重。
为什么要等他?这世上竟然有人对他许下这样的诺言。
马蹄声又接近了许多,他将衣摆咬在嘴里,忍着痛握住箭羽,猛的用力拔了出来。因为手使力的方向是斜的,伤口被拉大,自然更为疼痛,几乎要咬碎牙关。
甚至来不及擦一擦额头的汗,他便将箭埋入厚厚的积雪中,而后抽出匕首抹上肩头的血渍,等着那群人到来。
“刘将军,你怎么了?”为首的西戎将领很快就到了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刘绪。
“别说了,恼火得很。”他别过脸,一脸懊恼:“那女人实在狡猾,我已经扑上去制住了她,却又被她伤了。”说着将匕首扔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染上赧然的潮红。
那将领眼神鄙夷,面上却还是笑着:“难怪先前见你从她马上坠了下来,原来如此,你们梁人讲究怜香惜玉嘛。”
刘绪讪笑了几下,没有做声。
“你们几人继续去追!”将领指挥完身边的人,转头对他道:“刘将军,大王交代准备开战了,本将还是陪你回去治伤吧,免得耽误大事啊。”说着脸上又露出了友好的笑容,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那就有劳乌图将军了。”刘绪点了点头,临走还不忘恶狠狠地朝昭宁消失的方向瞪了一眼。
名唤乌图的将领更为不屑,中原男人果然比雏鸟还弱,连个女人都拿不住,还有资格与我们合作?等着受死吧!
另一边的战场,萧竚一剑刺穿壮汉的胸膛后,一把抽出了剑,血渍喷薄在雪地上,很快就被纷扬而下的大雪掩盖,形成斑驳的痕迹。
壮汉捂着胸膛跪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不是……点到为止?”
“那是江湖礼数,你如今身在军营,开战时会屠戮我大梁将士,怎能点到为止?”萧竚冷冷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你……你是江湖人士,为何不遵守江湖礼节?”壮汉咳出一大口血,手也撑到了地上,仍然固执地仰头看着他,睚眦欲裂。
“是了,忘了告诉你了。”萧竚反手收剑,身子站得笔直,仿若面对凡人朝拜的天神:“吾乃大梁摄政王长子,萧竚。”
壮汉猛然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