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是俺家里死人了!昨天俺从山上捡回来一个浑身鲜血的汉子,寻思把他带回家救治一下,好歹积点儿阴德,可是不知咋地,今天早上那人就死了!可昨天他包扎的时候,还能和俺说话呢!但今天早上俺给他送草药的时候,他却死了!一点呼吸都没有,连心都不跳了!”
瞧着柳长兴不在状态的样儿,大汉急的都要哭了。要不是之前听乡亲说这新来的官是开封府包青天,自己都想把那死人再扔回山里了!可是,光是扔也不行啊,万一被别人看见,以为是自己杀的,怎么办啊?而且,昨天自己背那人回家有好多上山砍柴的人都看见了,这要是自己偷偷处理了,那肯定是要背责任啊!思来想去,没办法,大汉就火速的过来报官了!只希望这些官老爷,可不要吧自己当做犯人处置啊!
“你是确定他已经没气了么?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在哪儿救的他?”听到在百姓家里有陌生人死了,在开封府这么久,柳长兴第一反应就是有案子发生。当下就站起来,拿着刀,招呼了几个在门外维持秩序的同僚,就跟着大汉一块走。当然,他没忘记找人通知包拯和展昭一声,毕竟是人命案子,自己一个小捕快出头,是不合常理的。
“俺也不清楚,俺只是在平常砍柴的地方捡到的他。他当时已经昏迷不醒,但还有热乎气儿,所以俺就把他背了下来。本来以为他是和俺一样的打柴人,被山上的野兽给扑袭了。但俺看他醒来之后那股子劲儿,那受的伤,也不像是平常庄稼人,反倒像是话本里的那些大侠!可他穿的却一点儿都不像那些侠客,也没有剑啊刀啊,所以俺也不敢保证。原来打算救他一命,就当做个好事,可谁想到,今儿早上,他就死了!”大汉虽然有些慌乱,但话说的还算是顺畅,情绪也慢慢的镇定了下来。显然,经过一段时间后,常年在山上见惯了野兽的他,即使面对死人也没有那么恐惧了,只是怕摊上责任,仍旧跑来官府一趟。
“原来是这样!那这人身上有什么伤么?是被野兽咬伤还是……”听着大汉的话,柳长兴的脑子也跟着转了起来。南漳虽然在名城襄阳边上,但一般的武林人士是不屑于来到这样的小县的,没有武林名士不说,更没有什么值得进修武艺的地方。唯一说的上的,就是这里面一些遗留下来的传说比较多。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江湖人在这里受伤呢?财宝?秘籍?美女?想起自己和白玉堂没事儿聊天的时候,听得那些乱七八糟的武林闲话,柳长兴心里也渐渐起了好奇和疑问。
“不是野兽咬的!俺敢肯定!那一看就是刀子划伤的,还是很锋利的刀子!虽然撕扯的表面有点像野兽,但是野兽的牙齿不会形成那样的伤口!”说到自己救的人身上的伤口,大汉十分确定自己的判断,没有任何犹豫。
“你怎么知道?不是说那伤口有撕扯的痕迹?”对伤口的鉴定,一向都是柳长兴最讨厌的课题。跟了公孙策这么长时间,他始终不敢去面对那些死尸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每次进到义庄检验尸体,他都觉得里面阴气森森,别说睁眼睛仔细看了,就连闭上眼睛在里面待上半个时辰,都觉得是莫大的折磨。然而,没人能逃过公孙策的手掌,即使机智如柳长兴,最后也只能认栽的学着认了一些普通的创伤,其中就包含了对于野兽咬伤的鉴定。而表面有生硬的撕扯痕迹,伤口粗糙不整齐,皮肉碎裂,都是野兽咬伤的基本特点。
“俺当然清楚,因为俺曾经就被咬过。”说着,大汉就撩起了上衣,给柳长兴看自己腰部那看着就知道有多惨烈的疤痕。巨大的伤疤,像是一团火一样,附着在他的身上,而那边缘,还有浅浅的牙印儿。
“对不起。”看着那伤,柳长兴就觉得自己失策了。人家常年生活在山里,自然是比自己这些在城里的人要见多识广。他们常年和野兽打交道,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些野兽伤人的痕迹呢?甚至,这些常识,都是用他们无数亲人的鲜血换来的。
“没事儿,这也正说明俺命大,是有后福的!俺当年小,在山里玩儿迷了路,遇到大虫,差一点就被叼走。要不是路过的猎户有善心,早就没俺这条命了!所以这回见到受伤的,俺也想搭一把手,好歹算是续了多年的恩情!”揉揉脑袋,大汉笑的腼腆,但眼里却是无尽的真诚。
就这么聊着,一行人匆匆的到了大汉的家,那是一座建在山脚下的小木屋,虽然没有多精致,但看起来却是井井有条。房子被枝条做的围栏给围了起来,院子里晒得是一些枯枝还有腊肉,不远处有几只吃食儿的小鸡仔,还种着些不知名的小花。而像这样的木屋在附近还有好几座,它们都建在了上山的入口处,好方便这些人打猎砍柴。
“官爷,您看,就是他!俺昨天就是把他救了回来,结果今天早上摸着身体就凉了!”把门给搬开,大汉就带着柳长兴这些人进了院子。兴许是第一次见到官爷在这里出现吧,其他房子里听到动静的人也纷纷的出了门,看着这几个穿着捕快服的陌生人,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而大汉,对这些人只是安抚了摆了摆手,就带着柳长兴进到屋子,查看自己从山上背下来的人。而面对躺在床上的汉子,大汉径自讲着经过,却没有注意到柳长兴一瞬间变得脸色。
“欧阳大哥?欧阳大哥!”
本来还好奇是什么样的江湖人会来到这里的柳长兴,在看到伤者的那一瞬间,就没了探究那些的想法,而是直接扑到床前,查看他的伤势。而其他人,在见到柳长兴如此失态,也都愣在了那里。
“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欧阳大哥的?他的伤到底怎么样?我现在能不能拆开看看?”摸着男人冰凉的手,看着那紧闭的双眼,柳长兴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他甚至都忘记查看眼前这人到底有没有生命体征,只顾着看他的伤,以为是伤势太重,才导致他如此模样。
“官、官爷,这些俺不都说过了么?俺是昨天捡到他的,浑身是血、伤势不轻啊!但包扎的时候还很好,直到今早上才莫名其妙的没了气息啊!”瞧着柳长兴如此模样,大汉也有些无措,搓搓手,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只能把自己之前和柳长兴讲的,又重复了一遍。
“柳捕快,你别急,这大汉的事儿我们要慢慢问。不过你叫他欧阳大哥,他到底是谁啊?”旁边的一个捕快有些看不下去柳长兴这样,上前一步想要安稳他的情绪。当然,也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呼……他、他是北侠欧阳春啊!就在陈州,我们见过面,他当时还救了我一命呢!”听到了同僚的话,柳长兴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吐出来,这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些。
“北侠欧阳春?”在场的捕快听到这个名字,在看看眼前的男人,也都有些惊了。北侠欧阳春可是与自家开封府展护卫并称的人物啊!怎么可能受了这么重的伤呢?而且,他标志性的紫髯哪里去了?怎么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下巴?
“是啊,就是他,和展大哥并称南北侠的人。”用指甲口住掌心,柳长兴凭借着那一点点疼痛冷静了下来,回头再次打量着这个在床上躺着的男人。虽然大汉说他死了,但自己怎么也不能相信他会被人重伤致死!在江湖上,有谁能把他打死呢?
这么想着,柳长兴就开始按照公孙策的教导检查。虽然知道自己可能面对的是一具尸体,但他此刻已经没了心情害怕,因为他恐惧的不是这个人的尸体,而是这个人的死讯。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他还活着的证据。
将刀放下,柳长兴开始一步步的动作。从瞳孔开始检查,随后是呼吸、动脉、心脏,只不过这些步骤都做完之后,他得到的还是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
“柳捕快,欧阳大侠,他真的,真的死了么?”瞧着众人传颂的一代侠客就这么躺在自己的眼前,那些并未见过欧阳春的人也不敢相信。只是看了这么长时间,这个欧阳春一丁点儿活人的气象都没有,如果不是死了,那又是什么呢?总不会是睡着了吧?
“虽然我现在得到的答案是这样,但我希望不是。”听着捕快的疑问,净手后的柳长兴也觉得有些沉痛。他用了公孙先生教自己的所有方法,但都无法得到欧阳春还活着的结论。他甚至在心里存了自己学艺不精的想法,所以才没能发现欧阳春活着。只是那长时间身体冰冷的状况,却让他没有了信心。一般人活着身体怎么可能会那么冷呢?自己现在见到的只有死人,才会如此。
“为今之计,我们也只能将欧阳大哥抬回南漳县衙了。至于这位欧阳大哥的救命恩人,我们对您,深表感谢。这点儿银子,您拿着,给欧阳大哥买药肯定花了不少钱。真是感谢您的援手,如果不是您,我们可能连……连欧阳大哥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叹了口气,柳长兴才终于说出这件事的后续解决方法。然而将欧阳春抬回去,这真的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结果。
“不不不,官爷,这银子俺怎么能要呢?俺救这位大侠,就是单纯的想救。只要一想着自己以后在山里受伤了也想有人救,俺就毫不犹豫的出手了。至于其他的,俺一点儿也没想。而且,这药都是在山里采的,也没几个钱,官爷您就不用在花费了!乡下人的东西,哪值这么多银子!”看着柳长兴的模样,大汉也知道自己无意间救了个大人物。只是他乡下人淳朴的性子不允许他接受这样的谢意。要是周围人知道他救人还收银子,那以后他还在这片儿做人么?
“那好吧,我看您屋外的腊肉不错,能卖我一点儿么?就按照市价吧,有多少算多少,我们府衙里也没吃的,正好碰上这个,也不用我在跑一趟集市了!”既然明着回报人家不要,柳长兴只能选择另外一种方法。这个年头,谁活着都不容易,更何况大汉这些打柴的,还是拼着命去挣银子!
“那……好吧。”反正卖谁都是卖,他们给自己银子,自己给他们腊肉,这样谁都不吃亏。想到这儿,大汉就出门将自家腊肉包了包,给了开封府的捕快。此外,他还帮着这些捕快做了个担架,就让柳长兴他们,将生死不明的欧阳春一路抬了回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等一下……”待开封府捕快一行人抬着欧阳春、扛着腊肉、顺着山路往回走的时候,柳长兴这个机灵小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鲁莽。按照大汉说的,欧阳大哥很可能是与一伙不知身份的江湖人交手受伤,甚至可以说是从他们手里逃出来的。那自己这么光明正大的把欧阳春抬回去岂不是将他在南漳县衙的事情告诉了那些人?先甭管欧阳大哥是死是活,无论怎么样,这都会给县衙里的其他人带来危险。万一那帮人要赶紧杀绝呢?万一那帮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呢?自己不能因为和欧阳春交好,就贸贸然把他抬回去,然后拖累了县衙里其他的人啊!
于是,当柳长兴发现有一辆牛车经过自己身边朝着县城去的时候,他让众位捕快停了下来,然后去拦截那辆牛车。
“这位官爷,你拦小老儿的车干什么?小老儿还要去城里卖菜呢!”待柳长兴三步两步跑到了牛车的前面,挡住了它的去路,从牛车下来了一个干瘦干瘦,但看着还算健康的老人。
“你这车上有什么菜啊?我是南漳县衙的捕快,奉大人的命令,出来采购一批新鲜的蔬菜。”柳长兴抱着膀,掂量掂量腰间的银子,看起来很像是出来采购的人。但天知道,他那钱袋里,充其量不到半两银子,剩下鼓鼓囊囊的全都是铜钱,还是刚才那从那实诚大汉处卖腊肉找的。
“官爷,小老儿这一车上有好几种菜,都是乡亲们种的,新鲜着呢!您要哪种,要不要上来看看?”看着这官差还真像是采购的,老人觉得自己运气真心很不错。要知道,官府,肯定是很有钱的!需求也大!自己虽然不能漫天要价,但这一车菜总归有了去处,不用在城里挨到天黑回家了!
“不用了,反正这应季的也就那么几种。你给我把这一车都拉到县衙去!”柳长兴摆摆手谢绝了老人要拉他上车检查蔬菜的举动,而是走到一边,将那些扛着腊肉、拿着担架的捕快叫了过来。
“我这儿还有些在山里买的猎物和腊肉,你也都顺道替我拉回去吧!要不然我们几个担着,实在太累了!”揉揉肩膀,柳长兴做出一种很疲累的状态。实际上,他也的确很累,不过是心累。换了谁,刚才情绪大起大落的,都会感到自己累觉不爱!
“猎物?官爷,这什么猎物还要用担架抬着?不会是大虫之类的吧!”停了车的老汉,对这样的要求倒是没什么想法。人家是采购吃食的,去猎户那买肉实属正常。但这么长的担架,上面还蒙着白布,这得是什么样的猎物,才要如此谨慎又小心啊!
“这你别管。我们可是好不容易寻到的野味儿,打算给我们县老爷补补身子。”阻止了老人要帮忙的举动,柳长兴朝着另外几个人使了眼色,让他们将欧阳春抬上车。也亏得他们运气好,车上有地方不说,欧阳春这里也没出什么乱子,这些看在老人的眼里也只是官爷们带的奇珍野味太多了些,又很名贵,不便展示与人前。
就这么,一帮捕快瞒着一个老人,载着腊肉、蔬菜还有欧阳春的身体来到了南漳县衙的后门,在将这些统统搬回县衙里的厨房后,才松了一口气。至于那些菜钱,当然是柳长兴去找公孙先生支付,他那儿点银子,早就快被山脚下那腊肉,给榨得一干二净了!而在大门口等候柳长兴办案归来的展昭,却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满心的担忧瞬间转成了失笑,只能无奈的摇头,暗叹他真不愧是只馋猫!
“长兴,你这是干什么了?不是去办案吗?怎么还买回来这么多东西?”等展昭赶到南漳县衙后院,看到的就是几个捕快疲累的坐在厨房外面,然后在墙角堆了至少有一百斤蔬菜和三四捆腊肉。
“我当然是办案,不然买它们回来干嘛?我又不是闲的没事干!”挑起眉,柳长兴对展昭的疑问很是不满。合着,自己在展大哥眼里,就是个贪吃鬼的形象!要不是为了不给县衙找麻烦,不让欧阳大哥的消息泄露,自己犯得着这么干么?
“好好好,是展大哥不对,误会长兴了。那你买这些东西到底为什么?难道这些还能帮着你破案?”瞧着柳长兴有了小情绪,展昭不愿打击他的积极性,就软化了些。虽然当着其他捕快的面儿还有些抹不开,但他更加关注的,还是那个在椅子上坐着都恨不得躺下的人。然而,让展昭没想到的是,开封府的捕快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了,他们一早就看出展大护卫对柳长兴的感情绝不一般,所以也没谁会在乎、多想这几句有的没的,反倒是关注案情更加要紧。
“展护卫,这您倒是说对了!这一车菜,还真的帮了我们不少忙!”看着柳长兴依旧不愿开口的模样,旁边一个较为老成的捕快开了口。
“我们在县城外不远处的山脚下发现了一具尸体,据柳捕快说,这尸体是北侠欧阳春……”
“什么?你是说欧阳大哥?”捕快的话还没说完,听到这儿的展昭就已经无法镇定了。欧阳春那是什么人?怎么会突然变成死尸呢?
“对,就是欧阳大哥,那个我在陈州地道里遇到的人。”看到展昭如此模样,柳长兴也觉得不好受,接过了话继续解释。
“我们在山脚的大汉家里,发现了已经没有气息的欧阳大哥。据那个救人的大汉说,他是在山上被发现的,当时浑身是血,身上还有被锋利武器重伤的痕迹。我觉得这可能是江湖人作案,也可能是欧阳大哥的仇敌,为了不暴露消息,这才用蔬菜做掩护,把他的身体带了回来。”说到这儿,柳长兴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谁能想到当时那个勇猛的武林高手会变成如此模样?真是世事难料啊!
“……他的身体在哪儿?”听到这儿,展昭沉默了许久,才问出口,好像也不愿意承认欧阳春的死讯,只说的是身体二字。
“交给公孙先生了!兴许是我学的不到家,让先生看看,估计会证明我是错的!”讲到这个,柳长兴又仿佛身上有了力气般,猛地站了起来。现在他对欧阳春的唯一寄托就是,自己看错了。他并没有死,而是自己睡着了。
“兄弟们先在这儿歇着,小弟去先生那瞧瞧,晚上给你们做些好吃的!”转身拱手抱拳,柳长兴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这些捕快根本费不着这么大力气,又是扛肉,又是搬菜的。而他,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平白出劳力,虽然是为了欧阳春,但人家和北侠,也就是听过名字的关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