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有些虔诚的扫过陆熙然的眉眼,声音有些颤抖:“你去团聚了,唯留我一人啊……”
左阳回到府中,陆玖儿状况还好,清崖倒是有些吓到了。自那日之后,他也忙了起来,和左坤不断出入宫廷,没过几日左坤就将陆玖儿和儿子先放在南明王府,独自一人离开长安,回往钺境去。
过年期间连将士们都是要归家的,自然不会挑这个时间打仗,顺帝死去的消息被压下来,皇后与徐瑞福只是认为年关里头顺帝‘暴毙’,对长安影响不好,一个帝王死后竟然都被推迟葬礼,如此不体面也让左阳心里暗爽。
他出入几次宫廷便稍微闲下来了一段时间,平日里他闲了就要去找北千秋,如今连问阿朝,都不知道北千秋身在何处,他只能在府内逗清崖玩,陆玖儿和左晴整顿南明王府,从宫中的宫女中挑下人进府,开府库清点物品,反倒是陪着清崖玩骑大马的左阳成了最闲的那个。
他以为不出三五日,北千秋应当就会敲敲门出现在南明王府外,甚至是他还想着指不定哪天阿北直接飞檐走壁,半夜爬进他房里来个什么惊喜的,然而根本都没有,已经十几天过去,眼见着再马上都要开始过元宵了,却还一点都没消息。
左阳心急如焚却不知道何处去找,心中更是不痛快。
这几日都没有再下雪,外头的庙会已经热闹的不行,左阳抱着傻笑的清崖,在玩抛高高的游戏时,忽然听着水云这回又是连滚带爬的来找他,高声喊道:“王爷,那个谁!那个死人脸的曲若来了!带着个丫头!”
左阳手一抖,差点把清崖给扔出去,这时候还哪管大侄子,放下清崖,他提了衣摆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就变成小跑出去了。水云心里头哎呦一声,爷,这都是你第几次听着阿北的消息往外跑了,咱能矜持风度一点么。
“他带来的是北千秋么?”左阳一边走一边忙问水云。
水云摇了摇头:“没见着脸,抱在怀里头裹着毯子呢。”
左阳走出大门外,果然看着一辆纯黑色的马车停在旁边,曲若如同抱孩子一样抱着个穿白袜红鞋的女孩子,外头罩着个狐皮毯子,将那女孩子整个包在里头。
曲若见了他,却没有什么好气,冷脸开口道:“我照统主之前的意思将她带过来了。”他说着将毯子微微掀开一点,里头的女孩子倚在曲若胸口睡着了,看模样说是有十四五岁,但却身量极其娇小,眉眼疏淡,睫毛长长的,脸上有着以前北千秋少见的红润气色。
更重要的是她本来并不算美的五官,却因为一身几乎如婴儿般白嫩幼滑的新生肌肤,衬得眉目十分灼眼,这个身子仿若是从来没有触碰过风,脸上的皮肤根本不像是十几岁的样子。
“这是阿北?”左阳愣了一下。怎么这么小啊喂!
曲若点头:“统主换身后一直不太清醒,她的记忆基本都会混杂在一起,反应迟钝,行为幼稚如同孩子一般,听栗子说这个反应不可避免,短则三五个月,长或许两三年就会逐渐一点点恢复。”他似乎心有不舍,深深的看了一眼怀里的北千秋,才递过去。
左阳连忙笨拙的接过来,低头有些移不开眼。实在是跟他想象中不大一样,北千秋给人感觉一向是纤瘦凌厉,永远都是有几乎可以看出骨骼性状的肩膀和热烈燃烧的眼神,而这个她,看起来轻而软,皮肤下面仿若是琼脂,仿若是伸手用力就能揉碎,两只圆润的小手抓着狐皮,那手背下的血管几乎都清晰可见。
“你确定这是她?怎么会记忆混杂在一起?”左阳轻轻将她往上托了几分问道:“这个身子是什么身份?”
曲若有些吃惊:“你不知道么,这不是任何一人,这个身子是之前千山寻到的一名无魂无魄的孤儿,无魂空壳,小心翼翼养大的身子,本来想养大了给阿北用一时,却没想到这个身子跟她的魂魄才是完全契合的。栗子以血为阵,耗了几天才用符咒将她魂魄锁在这无主的身体内。”
“什么?”左阳猛然抬起头来。
曲若回答道:“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北千秋真的是只有这一条命了,她的寿命从今日开始倒数,一旦出了意外,她也无法再附身于他人了。”
左阳这时一低头,也看见了那白皙的手腕上,套着他送出去的银镯子,似乎叫人稍微收紧了些,如今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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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阳愣了一下,手指微微收紧,将北千秋更深的揽在怀里。
曲若眼睛似乎不肯离开她的五官,低声道:“养一个无魂无魄的人是很麻烦的,原身除了会呼吸和眨眼,几乎是个空壳,连基本的饿了渴了都不知道反应,要养这个身子花了太多年,她其实已经十六岁了,但大部分时间,她都浸泡在药汤中,皮肤也极其娇嫩。你要是接回去,就一定要往细里来养。”
左阳虚心点头,曲若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脸颊。左阳知道曲若陪了北千秋很多年,这二人为何没有走到最后,是他们二人的事,虽与左阳无关,可他心里也明白这种滋味,微微抬起北千秋的脸来,能让曲若碰到她脸颊。
曲若愣了一下,深深看了左阳一眼,低声道:“每半个时辰喂一次糖水,鞋内必须是软毛料,午睡要在一个时辰以上,不能吹冷风。这个身子就跟个琉璃娃娃似的,一开始一定要小心些,她要是因为生病而丢了命,你哭死都没用了。”
他手指头很凉,北千秋似乎因为耳边有两个大老爷们在叨逼叨,皱了皱眉头醒过来,眼睛一睁开来,瞳孔黑的如同点墨,伸手揉了揉脸,看见曲若,对着他伸出两只手来似乎要他抱着,行为如同孩子一般。
曲若深深的皱眉,北千秋才发现她如今被抱在一个白头发面上有疤的华服男人怀里,看了一眼白发男子,惊得一哆嗦,整个人都胡乱扭起来,更是急切地伸出手要曲若抱她回去。
北千秋前几日醒来,应该是只见到了栗子和曲若,脑子又不清醒自然有些雏鸟心理,看这曲若不愿意接她,反而是左阳将她抱得更紧了,吓得不行,声音脆生生的喊道:“曲若——阿若——”
这一声呼唤,反而是刺激的曲若眼眶都隐隐发红,他咬紧牙面上渐露出几分恨意,沉声道:“统主,是你给我留信,不管你会变成怎样,要我一定赶在十五日内将你送到南明王府!说的不就是怕左王爷太过担心么?你的命令我绝没有不服从的时候!曲某,告辞了!”
他猛然回身,毫不犹豫的踏在马车之上,身影消失在车帘后。车夫猛然一抖皮鞭,马车缓缓离开了南明王府,北千秋却稀里哗啦眼泪一片,哭得难听至极:“曲若!嗷嗷曲若,不要丢我给恶鬼!我讨厌他!”
“谁是恶鬼?!”左阳一边慌手忙脚给她擦眼泪,一边不爽道。
左晴刚刚就从里门出来,在门外听了个大概,连忙凑过来,拽了拽左阳的袖子:“她现在又不认识你,估计也是被你吓到了。”
北千秋瞥了一眼,那马车早没影了,再喊曲若也听不到,估计是真的扔下她走了,打了个嗝如同变脸一样停了哭声,撇着嘴不满起来。左晴伸手去逗她,明明她只比北千秋的身子小不了几岁,却跟逗孩子一样戳了戳北千秋,笑着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北千秋似乎却很喜欢左晴,她脑子不好使却很看脸,立刻去抓住左晴手指,轻声道:“你是美人。”
左晴笑的不亦乐乎,左阳可看着北千秋是都不敢多看他一眼,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将她往上抱了抱,转身往门内走去。
这会儿她哪里还有眼泪,满是到了新环境的欢喜:“哇,花花!鱼鱼!猫猫!嗷嗷嗷!”
左阳哪里听过她这般娇娇脆脆又开心的声音,嘴角也忍不住挂起笑意来,却说道:“还用叠字装嗲,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根本就什么都没忘,故意做出这样来耍我。”
他口气有几分薄责,大多是无奈宠溺,可北千秋听到却似乎很不喜欢,骨子里就是横,她伸出手想要让左晴抱她,可左晴那小身板哪里抱得动她,北千秋挣扎着就要下地。她个子比左晴还要矮一点,裹着毯子,抬脚就想要往里屋跑去。
左阳听说她这身子如此娇弱,又无法再换身,简直如同护祖宗一样护着她,北千秋还没迈出去两步,左阳就赶紧拽着她,牵住她的手不让她往前奔。北千秋简直就是脱缰野驴,下了地就想疯跑,左阳这么一牵,纵然那手掌干燥暖和,她也想要拼命甩掉,还想用牙去咬左阳手背了。
这哪里是娇软萝莉,这分明就是个熊孩子……
左阳直接将她一抗,不顾她蹬腿挣扎,还一只手扒在他脸上揪他鼻子,直接走回了东月阁,将她放回在了主屋床上。床上一直由下人打扫着,床上铺着柔软的鸭绒丝被,北千秋滚了上去,惊奇的压了压被褥,如以前一样扑在床上高兴地打滚。
她滚了一会儿,却看着左晴叫人端了温水来,左阳坐在她床头,挽了袖子接过水云拧干的软巾要给她擦脸,北千秋却有点躲着她,不敢直视他容貌,指着左晴,要左晴给她擦脸。
左阳眉毛一竖,绝不肯让左晴搭手,这会儿还不认识人呢就只跟左晴关系好,等过两天北千秋估计会更远离他。左阳伸手,冷声道:“过来,外头风霜重,进来先要擦手擦脸。”
左阳也就对着这样的北千秋敢硬气一些,说起话来有些命令责备的意味,在北千秋心里更觉得他讨厌。左阳也是心里难受,他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北千秋会讨厌他的容貌样子,他自认白发后不难看,只是稍显的淡漠狠厉一点。
左晴看着北千秋讨都要蹬腿踹左阳了,连忙柔声道:“他才不可怕呢,其实就是长得凶,实际很弱的。”
水云斜眼:左晴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北千秋摇头:“不信,他会打我的!”
左晴连忙道:“没有,他打不过你的,你看他其实很怕疼的。”她说着朝左阳胳膊上装模作样的打了一拳,左阳愣了一下,却看着左晴对他使劲眨眼,连忙反应过来往床上一倒捂着胳膊,痛声道:“啊,好痛,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啊……”这装的真是粗劣无比。
他微微睁开眼,却看着北千秋有些不太相信,他无法只得装作痛的要死的可怜样子,瞬间北千秋一脸狂喜的朝他扑过来,一拳往他脸上狠狠打去,口中高声叫道:“我打你这个坏心眼!让你抗我!让你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