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同于后世。
若是后世,那么父母离婚后都有赡养孩子的义务,没必要为了争一两口气就不要渣男家给出的赡养费。但此时的很多律法其实都是保护男性权益的。按照本朝律法来看,若是钱家有意要争,那么妮儿的归属权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被判给钱家。她跟着母亲归了沈家,这对于沈家、对于妮儿本身来说都是一件不名誉的事。不过,人活着,有时候就是为了那个名。但人活着却也不能单单为了那个名。妮儿留在钱家,在名声上确实没什么妨碍了,但她在钱家能有好日子过吗?那必然是不能的!所以,沈家人绝对不能让钱家人再和妮儿有什么纠葛。钱英拿出来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沈怡都不会收下。
钱英还想要劝,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沈怡深深地看了钱英一眼。钱英近来苍老了很多,但沈家人绝对不会原谅钱家人。
沈家这边忙着和离,边家这边却忙着成亲。定亲多年的边嘉玉终于要娶妻了!因为边嘉玉是安平伯府的继承人,他又是这一辈孩子里第一个成亲的,所以婚宴设得极为热闹。安平伯恨不得把场面摆得越大越好。边静玉作为边嘉玉的兄弟,要帮他一起去柳家迎亲,要帮他挡酒,还要帮忙招待客人。
不知道边嘉玉本人成一次亲是什么感想,反正边静玉累得够呛。
边静玉平时喝酒不多,但作为婚宴上挡酒的人,这次肯定是喝多了。待到他第二天起床时,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还一抽一抽地疼着。但他靠毅力咬牙起床了。因为第二天要认亲,他可不敢误了时辰。
柳三姑娘出自镇国公府。镇国公府虽是武勋之家,毕竟传承了好几代,对姑娘的教养都很不错。鲁氏坐在高位上,见边嘉玉和柳三姑娘这对新婚小夫妻相携走来,心里先忍不住赞了一声,很快又起了一点点埋怨。同样是儿子,瞧瞧边嘉玉的亲事,这柳三姑娘看着就是个好的。再瞧瞧边静玉这边,沈怡再好,那也是男的,虽然鲁氏现在很喜欢沈怡,但到底还是埋怨安平伯当初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柳三姑娘恭恭敬敬、大大方方地敬安平伯和鲁氏喝了茶,鲁氏就跟着安平伯给了红包。
鲁氏给的红包不轻。这一个是因为她手头宽绰,没必要扣扣搜搜。第二个是因为她想要在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她虽对边嘉玉关心不多,但绝对不会是那种会苛待边嘉玉、磋磨长子媳妇的人。第三个则是因为她觉得礼多人不怪,此时对新媳妇好点,也盼着这新媳妇日后别整日给她找事。
在边嘉玉成婚前,鲁氏特意打听过柳三姑娘的性情,知道她随了她的父母,都是文人的性子,肯定不喜欢金啊、银啊这种俗气的东西,就特意想办法找到一根古朴大气有诗意的玉簪子。那玉簪子还是蝙蝠、石榴纹路的,寓意多子多福,作为新婚的礼物是最好不过的了,想来柳三姑娘一定会喜欢。
柳三姑娘一路认亲,到了边静玉这里,他是弟弟,不用给长嫂备礼,反倒是长嫂需要为他准备礼物。边静玉亲自从长嫂的陪嫁丫鬟手里接过了礼物,微笑着对边嘉玉和柳三姑娘说了好几句吉祥话。
整一套认亲过程都很和谐。
鲁氏的心情一直很不错。等仪式结束,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忽然想起了柳三姑娘今日奉上的鞋袜衣服,就叫人把新嫁娘做的针线都拿来,若是她穿着合适,这两天就上个身,也是给新嫁娘面子。
结果,当她拿起柳三姑娘做给她的衣服打量时,她的脸顿时就黑了。
第26章
当边静玉特意来给鲁氏请安时,鲁氏的脸依然黑得不行,她气坏了。
边静玉一进屋子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立刻朝鲁氏身边的大丫鬟看去。因为鲁氏和边静玉母子关系好,鲁氏身边的人待边静玉自然很亲近。大丫鬟朝着摆在鲁氏面前的新衣服一努嘴,意思是鲁氏生气和这衣服有关。边静玉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件衣服上。这衣服瞧着可真华丽啊,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边静玉笑着凑到了鲁氏面前,道:“娘,这是谁惹我娘生气了?儿子帮你找他出气,好不好?”
鲁氏最在意的就是边静玉这个儿子了,见儿子来了,哪里舍得对着自己的儿子摆脸色。不过,她心里到底是不爽,拎着衣服的一角提到边静玉面前,说:“你瞧瞧,送我这样的衣服,她什么意思!”
边静玉好奇地问:“这衣服是谁送来的?莫非是舅舅?”这衣服整一个就是鲁家舅舅的品味啊!
因柳氏敬茶献衣服时,衣服整整齐齐被叠好了放在托盘里,衣服上还摆着一双新鞋子,还有手帕等物品,所以大家都没有细看衣服本身。边静玉真不知道这衣服会是他新鲜出炉的嫂子送的。这衣服说好听点是华丽,说难听点就是俗气了,用金线绣了大朵大朵的牡丹,上面还缀着各种颜色的珠子。
这衣服肯定是一件值钱的衣服,这话没得说。要是把这衣服拆了,把上面的金线银丝分一分,再把那些珍珠粒、翡翠粒、红珊瑚粒分一分,估计能养活好几家穷人,让他们整年都吃上精细的白面。
但是,这衣服根本就穿不出去啊!就这花纹图案,鲁氏敢穿上身,立马就有人说她为老不尊——儿子都十六了,在这个时代,鲁氏真不能算是年轻的了——这也就算了,关键是这衣服太俗气了啊!
鲁氏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说:“你舅舅能这样气我?是伯爷给你大哥找的那个好媳妇送的!”
边静玉听着这话不对啊。这话里的一部分怨气是冲着送衣服的柳氏去了,但大部分怨气又都冲着无辜的安平伯去了。不过,边静玉已经习惯了鲁氏这种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立马把问题推到安平伯身上的行为。他不掺和长辈之间的事,只说:“娘,大嫂真舍得花钱啊。我听说柳祭酒手头不宽裕呢。”
柳氏送给边静玉的礼物是一套普普通通的文房四宝,不算贵重,但寓意很好。
镇国公府至今没有分家。虽说没分家有没分家的好处,背靠大树好乘凉,柳氏的嫁妆就是公中出了大部分银子置办的,但是不分家也就没有私产了啊。柳祭酒不是长子,也非幼子,在父母面前不算得宠,平时又爱买个古玩珍籍什么的,手头就总是紧巴巴的。柳祭酒的妻子是彻彻底底的文人习性,只懂风花雪月,不懂油米柴盐,根本不懂经营之事,嫁妆里也都是些清贵的却不能换钱使的好东西。所以,柳氏手里其实是没什么钱的,但她却为鲁氏准备了一件如此耗钱的衣服。这一点确实很奇怪。
边静玉想要劝着鲁氏往好了想,那柳氏花了大价钱,总不是故意给鲁氏难堪的。她得不偿失啊!
鲁氏却顺着边静玉的话就接了一句,道:“是啊,她娘家不宽裕,她这是咬牙给我难堪呢!我这样一个活人戳在她面前,肯定是碍了她的眼,这要不是已经把我当仇人了,哪里舍得花这些钱来气我!”
边静玉又试图劝了一句,道:“娘,也许大嫂是真的想要孝敬你呢!”
“那就更可气了!”鲁氏的脸立刻就变得更黑了一点。
柳氏送上这样的衣服,如果她是故意的,那她就是在讽刺鲁氏出身商贾,觉得鲁氏只配穿这样艳俗的衣服,鲁氏如何能高兴呢?如果柳氏是无意的,她本质上是想要讨好鲁氏的,那么她送上了这样一件衣服,是因为在她的心里,鲁氏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衣服,她这还不是给鲁氏贴了个出身商贾的没有品位的标签?无论是哪种情况,柳氏心里对于鲁氏都是不屑的吧,所以鲁氏又能高兴到哪里去呢。
鲁氏气呼呼地说:“要真想孝敬我,打探下我的喜好有什么难度?”
鲁氏这安平伯夫人已经当了小二十年了,这些年时时会外出交际,因她性格爽朗大气,也有和她交好的夫人。就算考虑到柳氏接连守孝,不便外出,那么外头那么多店铺也有鲁氏最爱去的银楼和布店,若柳氏有心,找个擅打听的下人,让他们去银楼布店里转一圈,也该对鲁氏的喜好心中有数了。
“我给她准备的礼物,都是细细打探清楚了她喜好的,她一个做小辈的,就这样对我?”之前敬茶时,鲁氏瞧着柳氏有多满意,她现在就有多厌恶,“真真是看错了她,难道她以为你大哥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怕我对你大哥存了坏心,所以她才刚过门,就开始琢磨着要对付我了?呵,够能耐啊!”
“柳家的家教不该如此……”边静玉继续劝着鲁氏。
别说边嘉玉的继承人地位从来都没有动摇过,就算安平伯还没有为边嘉玉请封世子,就算他偏爱的是鲁氏和边静玉,就算鲁氏果然苛待了边嘉玉,柳氏若是聪明,也不该在刚进门时和鲁氏对上。因为鲁氏是长辈。她虽是继室,也是母亲。柳氏应该徐徐图之,而不是一上来就狠狠落了鲁氏的面子。
鲁氏对柳氏已经彻底没了好印象,道:“指不定她这次就是在算计我呢!你都说了,柳家的家教不该如此,外面的人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若是我咽不下这口气,非要把柳氏给我的下马威说出去,他们肯定都以为我是在胡说八道。而我一旦开了胡说八道的先例,日后再说柳氏不孝顺,又有谁信呢?”
鲁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觉得自己已经把柳氏看清了。
边静玉见鲁氏越说越气,就不再劝了。无论如何,柳氏这次确实是做得不好。边静玉试探着对鲁氏说:“娘,既然大嫂这么坏,那要不要我想个办法让她倒霉,好让您出气?”他说这话是用来哄鲁氏开心的,凭着他对鲁氏的了解,鲁氏八成不屑对柳氏出手,只会默默看着柳氏上蹿下跳,像看猴戏。
果然,鲁氏狠狠地在边静玉的手背上打了一下,瞪圆了眼睛说:“要死了!这种内宅的事,哪里用得着你来出头!你若一天到晚只盯着内宅的三分地,那我真是要被气死了!快走,回你院子读书去。”
边静玉赶紧露出了一个略带孩子气的讨好式的笑容。
鲁氏却不耐烦看着边静玉了,说:“快走吧,我这儿也没备着你的饭。我去找你祖母说话。”
见鲁氏这么快就恢复了活力,边静玉立马起身滚了。跑到门边,边静玉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冲着鲁氏说:“娘,等我成亲了以后,我一定让我媳妇好好孝顺你。娘你到时候也要对我媳妇好一点啊。”
鲁氏没料到边静玉忽然说了这话。等她反应过来时,边静玉已经利索地滚远了。
鲁氏气笑了,扭身对自己的大丫鬟说:“你瞧瞧,你瞧瞧,这就是我生的混小子!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那也等娶到了媳妇再说啊!他的媳妇还没有影呢,他现在就惦记着让我对他的媳妇好一点了。”
大丫鬟抿着嘴唇笑,道:“奴婢听得真真的,少爷说的分明是,让未来的少夫人好好孝顺您啊!”
“谁指望他们的孝顺!别气着我就算烧了高香了。”鲁氏起身理了理衣摆,领着大丫鬟去了老夫人宋氏那里。她和宋氏婆媳关系好,白天时总凑在一起打发时间。老夫人的院子随时都冲着她敞开着。
鲁氏少不得又在宋氏面前抱怨了一回。在她看来,柳氏明摆着是看不起她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