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只听见咕噜噜两阵阵雷鸣似的响声从对方肚子里传来,两个人对视一眼,禁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多年后,顾惜朝于暮春时分的一个午后,想起幼年时这一茬。他骑在马背上,忍不住莞尔一笑。荒山上杜鹃花开得正盛,大片大片的红恍若火焰般,映入他眼底。
红豆喻情,杜鹃思归。彼时大厦将倾,山河破碎,天下正是风雨飘摇之际,他策马立于山头,远望东南,心底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心有所属,便不孤独。他心想,若有生之年再见到那英雄气概的戚大侠,必要叫他明白,何谓莫欺少年穷的道理。
夜半时分,月明星稀。
舒烨从房间里蹑手蹑脚溜了出来,也不叫人,从厨房里拎起两大桶清水便脚不沾地的房间。房间里没点灯,黑乎乎的一片,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的景象就清晰起来了。
将两大桶水倒进浴桶,他将两根手指插入水中,念动三遍口诀,片刻钟后,浴桶里的水上面便热了起来,上面甚至冒起白烟。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扭过头顿时被骇了一跳。只见原本躺在床上的玉罗刹不知何时下了床,身上随意披着一件不知是他二人谁的外袍,身体半裸着,脸上面无表情,赤着脚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舒烨心道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倒是像西门吹雪,视线从玉罗刹锁骨上的红印飘到双腿间,然后像被黏住了般,定住不动了。只见结实的大腿内侧,一道白色的浊液,顺着腿根蔓延而下……不知想起来什么,他的脸猛然一下子红的发烫。
玉罗刹低下头瞥了一眼,抬起一张黑如锅贴的俊脸,牙齿咬得咯嘣作响,从口中憋出一句字:“你、好、的、很。”
舒烨脊背一凉,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试图向他解释道:“我真不知道那东西有催情的效果……啊——救命啊,杀人了!”
第二天一大早,戚少商在院子里练剑,见顾惜朝拎着饭盒走进院子,便停下手中的动作,问他:“哎,小顾,你昨天晚上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没有。”
顾惜朝扫了他一眼,道:“听见你磨了一晚上的牙。”
“啊?”戚少商不好意思的张大了嘴巴,“我晚上真的磨牙?”
“骗你的。”顾惜朝别开脸,将饭盒拿进厨房,放在桌子上。
“你真没听见什么声音?”戚少商紧跟在他身后,靠在门框上问他。
“没有。”事实上有了戚少商这个天生的火炉,天生体寒的他昨天晚上睡的很沉。
“咦,这就奇了怪了……难不成是我做梦?”
正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戚少商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他师父顶着两只熊猫眼,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精神不振的走了出来,细看之下,似乎嘴唇也破了个口子?
“师父……您这是?”
舒烨扯了扯嘴角,立刻疼的直抽冷气,他努力端着一副尊长的架子道:“咳……那个,为师昨晚从床上摔下来,磕着了。”
床离地面不过两三尺高,到底要怎么摔才能摔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正好面朝下来了个五体投地?戚少商眼中明晃晃的写着‘不信’两个大字。
“对了师父,”他想起一件事,“昨天站在你旁边的那男人是谁?阿玉呢?”
舒烨刚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还没喝进去半口,立马被水呛着了:“咳咳咳!”
“不好了,姑娘被官府的人带走了。”小晴急匆匆跑进院子。
“你说什么?”顾惜朝几步从厨房窜出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道,“你说我娘怎么了?”
小晴喘了口气,急声道:“刚刚官府来了衙役,将姑娘押走了。”
顾惜朝一把推开她,二话不说猛然朝院外拔足狂奔。
“小顾!”戚少商急忙追了上去。
舒烨见那小丫鬟也要走,忙拉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衙役可留下什么话?”
小晴红着眼睛抽泣道:“赵……赵老爷……死……死了,官差说……说是我们姑娘下的毒。”
“讲清楚。”不高不低的一声冷哼传来,玉罗刹缓步走了过来。
小晴看见他,身体不由的一个哆嗦,吸吸鼻子道:“赵……赵老爷昨天半夜暴病生亡,他家下人说打从赵老爷从我们姑娘这儿回去,身体就一直不舒服,仵作又验出赵老爷是中了毒……”
“所以官府就拿你们姑娘问罪。”玉罗刹瞥了舒烨一眼,警告道,“别忘了外面的告示。本座跟过去看看,你好好呆着。”
舒烨就像个鼓鼓的皮球一下子被扎露了气,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早去早回。”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注意身体,别随便跟人动手,也别动不动就打死人。”
玉罗刹冷哼一声:“就你那点伎俩,本座还不放在眼里。”脚尖一点,动作如常的越过院子不见了身影。
被轻视了的某人:“……”
几个人这一去,折腾到晚上才回来。进了院子,玉罗刹脸色铁青,戚少商垂头丧气,顾惜朝神色恍惚,小丫鬟哭肿了两只眼。
舒烨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救回来?”
顾惜朝仿佛猛地惊醒过来,喃喃道:“不是我娘下的药,是我给赵老爷下的药,是我,是我!”转身就朝门外跑。
玉罗刹如老鹰捉小鸡般把他抓住,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冷冷道:“疯够了?”
顾惜朝白净的脸上骤然肿起一大块,他被这一巴掌扇蒙了,直到戚少商走上前将他拉进怀里,他才拽住戚少商的衣领,失声大哭道:“是我做的啊!他们要抓,应该抓我!为什么要抓我娘?!”
玉罗刹一挥袖子,坐回椅子上,舒烨紧挨着他坐下,顺便给他倒了杯茶。玉罗刹喝完了茶,脸色缓和了不少,舒烨这才小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玉罗刹皱了皱眉道:“姓赵的中毒死了,他死之前恰巧来了销金窝,从销金窝回去就开始上吐下泻,官府顺藤摸瓜,摸到了顾凌波身上。抓她问罪了。”他看向顾惜朝,“你前天晚上给姓赵的下的到底是什么药?”
“他……”顾惜朝双拳紧握,似乎想起了不好的事情,他颤抖着嘴唇道,“他是个畜生……”
小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不关小顾的事。”
玉罗刹被她哭的头疼,喝道:“闭嘴。”
小晴身体一抖,不敢哭出声来,呜呜咽咽的站着抹泪。
玉罗刹的视线转向顾惜朝:“把事情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讲清楚,不然谁也救不了你娘。”
“小顾,”戚少商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揽住他的肩膀,轻声道,“别怕。”
顾惜朝睫毛轻颤,缓缓讲了起来。
那赵老爷全名赵大安,做的是珠宝玉石买卖,是江南一带有名有姓的大商人。那天赵大安约了几个同行,到销金窝里谈生意,找了顾凌波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