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郑薇大叫的同时,原本站在刘选侍身侧的景天洪动了——
他大约是来不及出手,只好先一脚踹了上去。
刘选侍口中喷出鲜血,惨嚎着倒下来。
郑芍骤然遇袭,还不知她身后情状,便见刘选侍倒了下去,情急之下合身扑了上去,“不要!”
刘选侍头脸都是血,郑芍顾不得脏污,将她头抬起来,迭声问道:“本宫问你的话,你快答啊!”
刘选侍喉头咕咕地响,她两眼睁得极大,茫茫然不知在望何处,很快地失去了光泽。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等郑薇扑到郑芍面前时,景天洪已蹲下身去,探了探刘选侍的鼻息,又扒开她的嘴巴,最后漠然道:“她咬舌自尽了。”
郑薇心中悚然:被拷问成这样还能找着机会寻死,刘选侍的死意甚坚哪!
郑芍垂着头,郑薇看不清她是什么神色,只听她声音充满了怒气:“死了?她真以为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吗?!!”
她猛然起身,绣着凤仙花的大红色摆袖在身侧滑过凛冽的风,快步出了门:“伺候她的人呢?有没有什么异样?”
一时没有人回答,郑芍缓缓将视线投注到景天洪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郑薇感觉,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特务头子身上阴气又重了不少。
他阴沉地道:“还在审讯,有了结果,卑职会通知娘娘的。”
“呵,”准备了这么多天,明明兔子已经捕到,临到终了,却得到这样的结果,郑芍就是再有涵养,也绷不住了,何况她原本就是个脾气暴烈的性急之人:“景大人这话是说,我们忙活了大半夜一无所获吗?景大人?”
景天行没急着回答,自顾自先一步出了门:“卑职告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景天行说走就走,郑芍大怒:“你站住!”
可是,景天行只当没有听见,快步走过侧殿,往妃嫔们住的地方去了。
郑芍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想起一事:“豚儿房里的蜘蛛是哪来的,查出来了吗?”
郑薇在报信之前就已经惊动了人,她出来没多久,顾妈妈就领着周衍房里几个伺候的人,带着周衍避了出来。
那蜘蛛爬得极快,现下又是深夜,灯火昏黄,郑芍她们担心它口涎或蛛丝有毒性伤人,特意嘱咐了要多加留心,不要冒进受伤。其他人也明白,这毒物来得稀罕,万一被它伤到,不一定有命活到解毒之时,各自行动都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因而,到小喜子来报信时,周衍房里的蜘蛛仍未抓到。
小喜子正要答话,门外来了一名宫女:“娘娘,沈侍卫将三殿下房里的蜘蛛捉到了!”
郑芍面色松了松,张望起来:“沈侍卫呢?他怎么没来回话?”
那宫女道:“沈侍卫说这蜘蛛是北疆特产,非我们中原所有,此物以当地特产的一种沙虫为食,既然这蜘蛛是活着送来的,那它的食物必也有渠道运来,这蜘蛛只吃活物,沙虫定是现在还活着。沈侍卫就是去找沙虫藏在哪里了。”
郑芍烦燥:“可是这有什么用?人都死了!”
那宫女得了沈俊的准话,胸有成竹:“娘娘,沈侍卫说,只要找到沙虫,那装沙虫的器皿,还有沙虫的食物沙棘草,这些都非常见之物,顺着线索查下去,必有所获。”
或许是沈俊的话给了郑芍安慰,她不再十分急燥,只道:“那好,你去跟沈侍卫说,这是他的承诺,本宫就等着他的好消息了,若是他找不到东西,那就不要怪本宫不客气了。”
看来景天洪的话还是让郑芍心里积了气,只是她现在找不到景天洪,只有把火气发到了无辜倒霉的沈俊身上。
阿离的脾气,一直都不是太好啊……
原本听说沈俊去找毒虫,郑薇的心里就已经有些担心,后来再听他安然无事,悬着的心刚放下来没多久,却不想,郑芍又打算跟沈俊过不去。郑薇的心情忽起忽伏:假如沈俊找不到沙虫,查不出来线索,那该怎么是好?
郑薇站在郑芍的侧后方,眼神数变,却不知道,她神情的变化一次也不落地落入了郑芍的眼里。
郑芍见郑薇那神不守舍的模样,几乎忍不住想大力摇醒她的冲动: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干什么?这样的事,一旦被发现,你我都将万劫不复!
“人都死了,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回去!”
贤妃娘娘突然发脾气令众人不由愕然,但谁也不敢在此时不知脸色地询问原因。在众人不安的揣测中,一行人返回了大殿等着消息。
好在天色微明之时,景天行和沈俊都送来了消息。
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手,还被贤妃娘娘抢白奚落,景天行一身的火气全数发在了剩下的人中。
其中刘选侍的两名贴身宫婢便遭了大罪,其中一位叫晚香的宫女吃不住重刑,终于吐口,说刘选侍近些日子特别爱往仪元殿的小树林跑,每次都在天擦黑,宫门快下钥时过去,而且进树林时总不让她跟着。晚香见刘选侍行事鬼祟,怕她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有一回跟在她后头去看了一次,看见刘选侍跟一个穿着紫褐色衣服的女子在一起。她原本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只是树林子里并没有旁人,她走动时一下惊动了林子里的鸟雀,引起那女子的警戒之心,竟是忙不迭跑入林深入逃走了。
晚香也怕刘选侍发觉她没有遵照嘱咐守在原处,赶紧退了出去。她说,从那天刘选侍出来时脸色极其不好,试探了她老半天,而且回去之后很久也没再去过一回小树林。
而沈俊也搜出那藏着沙虫的罐子就在晚香的房里,晚香随后也承认,这是刘选侍交给她,让她每天去御花园摘一种沙棘草来喂养这虫子。刘选侍倒也胆大,她性子安静,但总有些人爱交际,这虫子喜沙好阳,每天得晒足了阳光才行。放到她那里,保不齐就被人发现,她索性就放到了晚香这里,反正她这里只住着两个人,另外那一个也是刘选侍的人。即使那人心生不满,凭着刘选侍,也可以轻松弹压下来。
事情追查到这里,看来是有些眉目了。
若晚香所言是真,那刘选侍这些日子神神秘秘地去见的人必然与今天的事,乃至三皇子受凉生病的事有着偌大的关系。
只可惜刘选侍死得太快,最终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就是那天推开窗户的人。不过,晚香也说过,刘选侍跟她们闲聊时也曾说过她小时候,她家隔壁住着一个手艺人。那手艺人擅长制锁,家里婆娘和女儿都死在了荒年里,对跟自己女儿一样大的刘选侍十分喜爱,闲时就爱逗弄她,刘选侍也从那锁匠手上学来了一手,虽不能开多精密的锁,但撬个窗户解个连环珠锁还是轻轻松松。但这门手艺毕竟不能算多上台面的事,刘选侍入宫久后知道了规矩,再不民把这些事随口乱说,因而知道的人,除了晚香这个从她一进宫开始就跟着她的,再没有旁的人了。
整个景辰宫早被郑芍梳理了一遍又一遍,能遗下一个刘选侍已经算意外,因而,即使没有得到她的承认,也基本可以确定,那天下手的人就是她。这一点从刘选侍的寝房中搜出铁丝勾状物和锁匠专用的小锤也可以证实。
那么,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大雍朝的服制一向有规矩,国朝延续这么些年,民间忌讳渐少,但在深宫当中,一向规矩是最严的。后宫女子穿衣延续前廷的规矩,位高者可服紫,而朱色和明黄色只能由正宫皇后来穿。宫女们服色依从此例,但下人不可着正色,除了低位宫女外,有些地位的大宫女们便爱穿些如紫红,紫褐,紫蓝,褚黄这种既不打人眼,又能彰显自身地位的衣服。
能穿上紫褐色衣服的,只能是正七品往上,有等级,手下有些人的大宫女。
郑芍泄了气:“七品?宫里七品的女官没有三十也有五十了吧?这要怎么查?”
郑薇却有不同的观点:“那人那样谨慎,你猜,会不会是她根本没有可能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与刘选侍认识,她们俩人本不可能在一起,被人撞见后,一定会引起所有人的疑虑,这才使得她不得不逃跑?”她沉吟着补充:“不然的话,她们完全可以找个借口,只要编得像些,宫女跟宫妃走在路上碰见了,偶尔产生交集,这又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那么,什么人有可能是她不可能认识的?再者说了,你说的这些全是猜测,万一就是那个人特别谨慎呢?”
总有一种感觉,今天郑芍对她态度有些微妙的恶劣。
郑薇探究地望向郑芍,后者的眉头从半夜醒来就一直没松开过,看上去,只是单纯地在烦忧线索太少。
“皇上驾到!”
郑薇看了下天色:天上还挂着几颗残星,皇帝这是才醒来,没有直接去上朝就赶到了景辰宫,他和皇后都得到消息了吗?